第二百二十八章 想懂

  牢房中长时间寂静得可怕。</p>

  睿王的耳朵里甚至能够捕捉到远处犯人的**。</p>

  这里关押的都是重犯,基本只要是进来了,再想要出去,便如同天方夜谭。</p>

  睿王并没有催促江离然,他如今虽说忙于政事,但情形一片大好,再不用他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地谋划什么了。</p>

  这一切,与面前垂着头,一声不吭的江离然,有莫大的关系……</p>

  好半天,睿王才听见锁链摩擦的声响。</p>

  江离然动了,他的身子坐直,脊梁坚挺,哪里还像是一个被关押在牢中的犯人?</p>

  “殿下问我的意见,我也不好让殿下失望了,我这里有两个建议,都能够替殿下分忧解难,端看殿下,想要用哪一种……”</p>

  ……</p>

  睿王离开之后,江离然的肩膀松蹋下来。</p>

  他垂落在地上的手,到了这会儿,才敢放肆地颤抖。</p>

  千翡居然这么做了,她竟真的这么做了!</p>

  江离然早猜到千翡不会如此轻易的放弃,她就是那样的人,跌入谷底都能爬的起来的人。</p>

  可他并不愿千翡这样!</p>

  江离然之前曾恳求过睿王让他见一面千翡,他有信心说动千翡,让她乖乖地回到晋西,平平安安地过往后的日子。</p>

  只是江离然没想到,千翡拒绝了。</p>

  这不可能,她怎么会拒绝见自己?她不是日日守在睿王府的门口,就是为了想见自己一面的吗?</p>

  见不到千翡,江离然有再多的话都是枉然,他心里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p>

  如今预感实现了。</p>

  千翡想要拥有与睿王作对的力量,她连前世累积到的人脉都用上了,她想做什么?当真要将自己的死,算在睿王头上吗?</p>

  她可曾想过这样做的后果?</p>

  “……”</p>

  地面冰凉的触感,顺着江离然的手臂一直蔓延到他的胸口,将他已经看开了的平静的心渐渐地冻住。</p>

  不过万幸的是。还不算迟,睿王既然还肯将这些事情告诉他,就说明是有转机的。</p>

  当初自己做事也留了一条后路,只是极为凶险。本以为用不上,现在,是要试一试的时候了……</p>

  *****************************************</p>

  一晃又一个月过去,千翡的产期迫在眉睫。</p>

  夏千臻就差让人用木板将门给封死,死活不再同意千翡出府。</p>

  千翡也知道自己的身子令人堪忧。便也没拼死拼活地闹,而是在家中以书信的方式与外界联系。</p>

  江离然告诉过她,商人虽然身份低微,却是国朝发展必不可少的关键所在。</p>

  不管什么时候,商,都是朝代的命门,所有文化、技术、兵力的强盛,都必须建立在繁荣的经济之下,否则只会是空谈。</p>

  所以当整个国朝的商人都凝聚成一团,便是想要将皇族慢慢架空。也不是做不到的!</p>

  这是个远大又疯狂的目标,却是如今能够支撑千翡每日提起精神的支柱。</p>

  “江少夫人,你的产期也就在这几日了,老夫曾经还想提醒少夫人临产前多走动走动,现在看来是不必了。”</p>

  千翡朝着贾清知笑了笑,又低下头来,看着刚刚夜风送来的信。</p>

  夜风是跟着江离然一道来到京城的,只是当时的宁王并不放心夜风跟在江离然的左右,便将他随意地扔到了宁王府的护府军当中。</p>

  宁王被捕之后,夜风也就逃了出来。一路来到了千翡这里。</p>

  这阵子传递书信都靠着夜风凌厉的脚力,当他知道千翡打算做什么的时候,就在千翡面前跪着,恳求千翡让他也能出一些力。</p>

  “老夫说的话。江少夫人到底听到了没有?”</p>

  千翡的头又抬起来,贾大夫又说什么了?</p>

  “您就快要生产了!这个孩子简直福大命大,几次险况都熬过去了,只是少夫人也不能因此就不当一回事,生产可是女子的一道鬼门关!您的身子又不是多好,稍有差池……稍有差池……”</p>

  “就会一尸两命?”</p>

  “阿翡!”</p>

  一旁的夏千臻听不下去地吼了出来。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p>

  “二哥哥,我只是帮贾大夫说出来而已”,千翡安抚地朝着夏千臻扬了扬嘴角,又将头转了回去。</p>

  “贾大夫说这些,可是有解决的法子?我的身子再怎么将养,也就这样了,一切,就都拜托大夫了。”</p>

  “少夫人说的轻松,你到底什么时候好好儿将养过?”</p>

  “我是知道养也养不好的。”</p>

  “你都没养过怎么知道就养不好了?”</p>

  “……贾大夫确定要跟我就这个问题这般无用地争执下去?”</p>

  贾清知的脸险些憋紫,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关乎她的生死,怎么就没用了?!</p>

  只是千翡的模样,贾清知就是憋了一肚子的狠话在喉间打转,也没办法轻易地说出来。</p>

  她似乎……,已经不很在乎生死了……</p>

  从知道江离然凶多吉少开始,夏千翡就似乎已经看破了这一切,淡然又执拗地做她想要做的事情,无惧生死。</p>

  这才不过是一个刚二十多岁的女子啊,她身上背负的,连贾清知都不忍心再说什么话,生怕加重她一丝负担。</p>

  叹了口气,贾清知难得无可奈何地妥协。</p>

  “事已至此,再争这些也是无用,只是我希望少夫人能对自己再多一些怜惜,往后你的孩子,还得要仰仗你才行……”</p>

  “嗯,我知道了,不过若是我出了什么事,我的哥哥们也会帮着照应的。”</p>

  千翡特别自然地接口,眼睛继续低下去,接着刚刚想的事情继续想下去。</p>

  不料夏千臻却不知道为何爆发了起来,他那么清雅的一个人,头一次,没有任何形象可言地将书案上的东西统统扫到了地上。</p>

  “我不会的。你若是敢轻易出事就试试看!我不会帮你照应的!你凭什么那么轻贱自己的命!凭什么觉得自己不重要了?对你来说,江离然就是家人,我们就不是吗?!”</p>

  夏千臻的眼珠通红,他受不了千翡这么轻易地说出这些话。他恨自己怎么能这样没用?为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千翡一点点地丧失求生的欲|望……</p>

  “二哥哥,你误会了,只要能活着,我必定会拼命活着的。我这条命可是很重要的,何谈轻贱?只是,人固有一死,若是上天当真不给我这个机会,难道我还要去和老天抱怨不公?”</p>

  千翡慢慢地将桌面残存的物品放放好,面上波澜不惊。</p>

  “我只是想做好最坏的打算而已,毕竟,谁也不能预料接下来的事情,万一真的回天乏术……,我总得给我的孩子安排一条后路呀。”</p>

  抬起头。千翡嘴角轻扬看着夏千臻,“再说,二哥哥是不会放任不管的,我有这个信心。”</p>

  “……”</p>

  夏千臻眼中的红色一点点消退,面前的千翡虽然在笑,可是……</p>

  “好了好了,老夫不过是担心少夫人的身子,稳婆已经在府上了,我也已经告知了她少夫人腹中孩子的位置和状况,万事俱备。为了以防万一,老夫还开了固气培元的方子,府里也有不少贵重的药材,应是不会出什么乱子。”</p>

  贾清知开口搅合稀泥。其实他也想跟着骂一骂的,然而他是大夫,不让千翡的身子受到情绪的影响目前很关键。</p>

  等到她顺利地产下孩子再骂吧……</p>

  ……</p>

  千翡觉得腹痛,是在两日后的清晨。</p>

  先是时隔较长的疼痛,稍微熬一下,等疼痛过去了就无碍了。于是千翡也没放在心上。</p>

  如常地在院子里走动,用了些饭食,千翡回到书房继续去处理一些事情。</p>

  疼痛却开始频繁起来,疼的时候,她需要放下笔才能忍过去。</p>

  百灵见状急忙让人去请贾大夫和稳婆过来,来看过了之后说,该是要发动的时候了……</p>

  整个府里顿时沸腾忙碌起来,院中的下人奔走相告,尽心尽力地做着之前就安排好的事情。</p>

  产房是一开始就准备好的,干燥温暖,一应用品都用沸水烫过,又在阳光下暴晒,干净妥帖。</p>

  “少夫人,您这会儿还有一阵子,要等到疼痛间隔得时间短促,又无法忍受的时候才行。”</p>

  稳婆看了看千翡的状况,笑着安慰千翡,“少夫人这是头一胎,可能时间会长些,不过你能放心,等到以后再生产,那就跟母鸡下蛋一样,‘哗啦’一下就出来了呢。”</p>

  千翡扯了扯嘴角,再生产……,她可能是没有那个福气了。</p>

  自己的身子是什么样子的,千翡心里有数,虽然说这一世调养得好,可终究底子在那里,想跟其他的姑娘一样好生产,怕是不可能的。</p>

  上一世的小产都险些要了她的命,这一回可是货真价实地生产,如果她能够安然地活下来……,千翡觉得她都有必要去寺里还愿了。</p>

  ……</p>

  从没想过生产竟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p>

  千翡被疼痛折磨得意识开始飘忽的时候,脑子里出现了这样的认知。</p>

  身子感觉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让人窒息的痛楚令她的神经开始麻木,到了极限。</p>

  “小姐,小姐您张张嘴,把这个喝下去,快,您张张嘴。”</p>

  微苦的参汤顺着自己喉咙滑入,千翡已经到了下意识照着别人的话做的程度,她都如此配合了,为何还没有生出来?!</p>

  “少夫人,再使一把劲,您的力气太小了,您得跟着我的劲儿走,我说用劲的时候,您就往死里用力啊。”</p>

  她用力了啊,生平的力气都用上了,怎么还是不够呢?可她……,已经没力气了……</p>

  千翡疼的精神有些涣散,却还想努力在稳婆发话让她使劲的时候跟着照做。</p>

  粘腻的汗将她的发鬓打湿成一缕一缕的黏在皮肤上,千翡想着,是不是就到这里了?她真的已经尽力了,是不是也没办法继续了?</p>

  “小姐小姐!姑爷没事了!小姐你睁开眼睛啊!他们说,他们说姑爷没事了!您可别丢下我啊呜呜呜呜……”</p>

  百灵怎么哭起来还是这么惊天动地呢?</p>

  千翡晕乎乎的,只觉得方才还觉得已经不疼了,已经舒服了的身子,一瞬间巨大的疼痛又侵袭了过来,猛烈又蚀骨。</p>

  似乎是刚刚喝下去的参汤有了反应,千翡身子里开始升腾出力气来,那是用什么人参煎的汤,贾清知的方子可真够有效的。</p>

  “……少夫人,您听得见不?再使一把劲,已经可以看到头了,您可要撑下去啊!”</p>

  “……小姐呜呜呜,您想想小少爷,您想想姑爷,睁开了……睁开了!”</p>

  “使劲!使劲啊!”</p>

  “小姐您再含一片参片,秋红,热水,热水还够不够?”</p>

  “贾大夫,您怎么进来了?……施针?现在……?”</p>

  ……</p>

  耳边的声音起初是嗡成一片的,慢慢地才清明起来。</p>

  千翡所有的力气都拼在这里了,那么多人在外面等着,独独没有江离然。</p>

  咦?刚刚百灵说什么了?江离然……,要怎么了?</p>

  “出来了出来了!”</p>

  下面一阵轻松,能感觉到大量的热流从身子里流出去,千翡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下意识就想陷入昏睡当中。</p>

  可她还没想明白呢,江离然……,江离然到底怎么了……?</p>

  ***********************************</p>

  “……大夫,小姐怎么还不醒?您不是说只要小少爷在旁边哭一哭,小姐就会醒的吗?”</p>

  “嗯……,可能哭得不够响。”</p>

  “……小少爷哭的都快背过气了!奶娘,你抱小少爷下去哄一哄。”</p>

  “小姐昏睡了这么多日,到底怎么了?小姐的身子本就不好,生产一场大伤元气,是不是……,是不是……”</p>

  “不是,只不过确实伤筋动骨,需要长时间的调养,多亏了睿王送来的百年人参,那样的品相,才能够给少夫人提了气,顺利地生产,否则……,我还真不敢说。”</p>

  “只要小姐没事就好,二少爷他们说的什么姑爷的事情,我也不懂,也不想懂,只要小姐能够平平安安的,我就知足了。”</p>

  “……,你家小姐刚刚似乎是动了。”</p>

  百灵立刻扑到床边,死死地盯着千翡,“小姐?小姐?您能听到吗?”</p>

  “小姐您说什么?”百灵将耳朵凑过去,她看到千翡的嘴唇在轻微的动着。</p>

  “……我……想……懂……”未完待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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