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在德累斯顿(一)

  “那位设计了这个计划的康斯坦丁侯爵已经自裁于家中了,还有四个一起参加了这个计划的军官也都自裁了。现在我们除了尽力弥补局势,再去追问何人的责任已经没有意义。”看到丁克斯骑士瘦削的老脸上遮不住的怒火,黑的如乌云盖顶,一个军官轻声说了一句。

  “呼!”丁克斯骑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是应该自裁,不然对不起那么多被他送入绝境的军人。公国几十年的努力一朝之间化为灰烬,德累斯顿糜烂至此,的确是要找个人出来承担责任!可是……”

  老骑士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脸上的怒火突然间消失无踪,只剩下了无尽的绝望和伤痛,原本支持着他一路赶来的深沉的怒火此刻消失殆尽,他的身体里也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整个人突然间就像是老了十多岁,老得连一贯挺直的脊梁骨都松垮了下去,全部的精气神都消失不见,看起来就像是个行尸走肉。

  见到丁克斯骑士这样一幅毫无生气的模样,在场的几个军官都没有说什么,实际上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极度伤心绝望时的模样,除非再给丁克斯骑士一个奋斗的希望,不然他恐怕很难恢复过来。在刚刚知道前线陷入绝境的消息时,他们也和丁克斯骑士差不多,要不是要努力维持德累斯顿郡的局面,要配合黑森调派军队将侵略者赶出德累斯顿,恐怕他们现在也是一具行尸走肉,——这样的人在德累斯顿并不少见。

  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希望在即将成功时彻底破灭,公国亡国之祸就在眼前,承受不住打击的人并不少见,因为除了将精神抽离身体、沉浸于虚幻之中,他们实在是没有办法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在关注地看了昔日上司一会儿之后,为老骑士倒了一杯热水,几个人又开始忙碌了起来。现在德累斯顿郡的形式很不利,各个地方都在要物资、要兵员、要指挥官,可是手头上就是这么一点点东西,这一切都需要他们去调派,好多人都已经忙碌得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合过眼了。

  丁克斯骑士呆呆地看着墨绿色的茶杯里袅袅飘起的淡淡水雾,无力地依靠在椅子上,身子佝偻着挤进椅背里,连他一贯以来很讲究的军人姿态都全不知丢到了哪里,就那样地发着呆。

  “军弩的产量太低。熟练的工匠也只有德累斯顿还有一些。柯士第伯爵家的工场全被烧毁,工匠也被杀的七七八八,现在他根本就做不出来多少军弩,我们的军弩全靠黑森运来。可是上次已经抽掉了太多的军弩,现在实在是拿不出来了。我只能告诉你,你想要五十幅军弩,我现在只有五幅,你要是不要,恐怕等到明天,这十幅军弩就要被别人领走了。”隔壁房间里传来一个很不耐烦的声音。

  “五幅!”一个突然拔高声音的男人嚷着大嗓门,“大人,那你还不如叫我们去送死得了!我们子爵大人,现在还在与巴伐利亚人拼死战斗,带着一群武士猎人对抗那些凶恶的巴伐利亚骑士,一个援军都没有,能够到现在都还在支撑,这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大人你还要我们子爵大人发起进攻,不能让那些巴伐利亚骑士骚扰了后勤线,却一点东西都不给我们!大人,求你醒醒吧,我们带领的只是一群武士和猎人,不是白银骑士!我们连军弩都没有,弓箭也损失严重,连守都守不住了,怎么进攻?大人,我们不是巨龙!”

  “我也没有办法,我真的是没有东西给你!你别跟着我了,我什么也拿不出来!”那个军需军官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情报室这边走来,“哎,你放手,你拉着我的衣服有什么用?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你就是把我拉到易北河去都没用!”

  显然那个男人已经是情急之下犯了迷糊,拉住了那个军需官。

  接着两人就这样拉扯着到了情报室,军需官突然不再

  军需官急忙跑过来问丁克斯骑士,情急之下,竟然把那个拉扯着他衣裳的男人给一起拉了过来。

  “丁克斯骑士!”

  “丁克斯骑士?”

  那军需官连喊了两声,这才让丁克斯骑士从呆滞中恢复过来。老骑士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军官,不知道他喊自己是要做什么。

  “丁克斯骑士,上次您不是收到了要您护送会制造弩弓的工匠来德累斯顿的命令嘛,工匠呢?您带来了没有?”军需军官急切地询问着。

  “哦?哦!”丁克斯骑士这才想起了这件事,“带来了,大概只有十几个,不知道有没有帮助?其实这种弩弓不难造,很容易学会的。”

  “那太好了,您可以带我们去找那些工匠吗?我希望能马上开工,也会安排人跟着学的。现在实在是太需要这种弩弓了。我手上可是实在是没有军弩了!那些朝我要东西的人堵住了我的家门,把我老婆孩子给堵得出不来了!”

  听到这种弩弓不难制造,很容易仿造,军需军官一脸喜色。他早就听说过这种弩弓,当初还听一个同僚说这种弩弓的确是不能威胁到冲锋的骑士,但是对付武士,对付魔兽都是利器,甚至用来偷袭那些毫无防备的骑士们也有可能成功。

  可是那个同僚已经押运着军需、带着工匠上了前线,现在也恐怕已经牺牲了。他又没有见过这种弩弓,也不知道如何制造,会制造的工匠们也已经上了前线,现在也八成全都为国牺牲了。

  现在也实在是找不出也抽调不出工匠来造这种弩弓。可是那些找他要东西的人几乎让他白天黑夜地没个空闲的时候,他都急得快白了头发。

  “好,我带你们去!”丁克斯骑士端起杯子,将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带着军需官和那个大嗓门的穿着有些破烂的军官服的男人走出了情报室,脚下也越走越快,虽然走快了左腿就有点瘸,却是一点都不受影响,反要让那两个军官小跑着跟上。

  看到丁克斯骑士大步离开的背影,几个情报军官都互相笑了笑,为这旧日上司,引领他们走进情报军官生涯的老师恢复了生气而感到高兴。接着又埋头下去,开始处

  “黑森第二骑士团第三大队第十四中队报告,说他们昨夜凌晨两点钟时,在德累斯顿城北五十里左右的树林中遭遇了十六个巴伐利亚骑士,其中有六个骑士已经没有战马,斗气也发挥不出来,像是与我军遭遇过,并遭受了重创。这十六个巴伐利亚骑士被他们全数歼灭。并获得了四匹完好的北疆马!他们顺便询问是哪只友军遭遇了那批巴伐利亚骑士。”一个情报军官高兴地大声读出了刚刚传到的军报,他旁边的几个军官都凑了过来,争着看那封军报。

  “没有哪支队伍报告他们遭遇了巴伐利亚人,昨晚上就这么一次。巴伐利亚人已经大规模收缩了,他们客场作战,可不会随便分兵。”一个军官分析了一番,“昨晚上从城北那个树林过来的大概就只有丁克斯骑士那一群人,可是他们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几个军官都点了点头,很认可他的分析,可是他们想不到,再过两天他们就要推翻现在的这番分析,并会见到那个传说中一人“击败了一百个个巴伐利亚骑士”的传奇人物!

  “新军报,萨克森郡骑士团第一、第二大队已到博萨城,两天后到达德累斯顿,要我们准备好军营和物质迎接。”

  这群不幸的巴伐利亚骑士现实被安德烈的一个大招给吓破了胆,然后又很不幸地遇上了一个中队的黑森骑士,连跑都跑不了了,全都被当场格杀,从此就糊里糊涂地被埋进了黑森的土地。在巴伐利亚人的军报上就只有一个失踪的记录,直到几年之后巴伐利亚公国彻底占领了黑森,他们所属的骑士团才逐渐了解到当年的情况。可就是想给他们报仇都不可能了,一是新任的黑森总督要“仁义”,要求驻军像对待本国子民那样对待黑森人,以求快速将黑森三郡消化掉;二是当年的那个一击让他们彻底进入了深渊的家伙已经离开了黑森,去了波旁王国,想报仇也找不到正主了……

  等安德烈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是深夜。他的身边只有莫妮卡,正和衣躺在他身边,睡得也很浅,他醒过来一个无意的翻身,就把莫妮卡也弄醒了。

  因为几个老骑士的要求,他被按照军官对待,在现在人满为患,住房紧张的德累斯顿城中得到了一个小单间,和莫妮卡住在了一起,不需要和大伙一样去住大通铺。

  他一醒过来就觉得饿得不行,幸好莫妮卡一直在注意着他,也早就准备好了吃的东西和热水,一看到他醒过来,就照顾着他吃了一顿饱饭。

  当安德烈询问起当时他晕过去之后的战场情况,他听到的就是一幅他怎么也无法相信的惊奇结局,——因为莫妮卡并没有亲眼看见,当时她一心只顾着晕倒的弟弟了,战场上的情况也是后来听坦比克和别人述说的,已经是夸大版本了。

  一道亮丽无比(有这么亮吗?!)的银光击中了那些巴伐利亚人,即便他们每个人都拼死反抗(实际上就只有那个首领骑士试图击散那道银光),可是他们的反抗在那银光面前就像是豆腐一般,一触即溃,全部(实际上是六个)就像死狗一样摔飞了出去,在地上摔得鼻青脸肿的(这倒是事实,可是当时绝对没有那个黑森人看见,全属想象),他们的马也都像是泥巴做成的一样,连蹦都不蹦一下,就那样直接就死掉了。哦,你问死了几匹马!六匹(这个没法子夸张,因为事实就是如此,而且要是死得马再多一点,那么巴伐利亚人岂不是跑都跑不掉,而我们连追击都不会,那岂不是显得我们很蠢?)!

  安德烈听了以后惊讶得几乎要掉了下巴,实在是想象不到他的精神冲击居然会有这样大的威力。不过他也知道什么事情在那些人嘴里传过一遍之后,一般都要夸大个若干倍,真实情况还是等明天有机会再问丁克斯骑士吧!

  但不管怎么说,他的精神冲击的威力显然是很大的,不然绝对不可能一下子就将那十多个,——他仔细想了想,是十六个,把那十六个巴伐利亚骑士给击溃,逼得他们不得不立刻逃跑。

  安德烈清楚地记得,当时他看见那十六个巴伐利亚骑士的冲锋,感觉几乎就是在面对千军万马构成的洪流一般,显然对方的实力很不一般,他自创的精神冲击居然能达到这一步,实在是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听莫妮卡转述,一个老骑士说,现在还敢深入到德累斯顿附近探测的巴伐利亚骑士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毕竟战线已经被黑森推进到了德累斯顿以东,现在德累斯顿附近也是有很多黑森骑士巡逻的。

  看来这精神冲击虽然是自创的招数,可以说是很简陋的家伙,可是也的确是威力不凡。他原来对于精神冲击并不抱多大的期望,一直以来也只是用来对付那些魔兽,虽然效果的确不凡,可是对人的效果如何,他心里一直就没底,现在终于见识过了,可着着实实地让他大大地惊喜了一番,这几乎就是命运女神开始对他垂青了呀!

  “感谢命运女神,终于让我这个穿越者有了第一项与我的身份符合的秘技,——精神冲击,以后我要努力地练习,这将是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的保命功夫。”安德烈激动地很,这简直就是一招隐藏技能,原来还以为不咋地,却没想到威力居然如此强劲!真是太惊喜了!

  现在有了这个保命绝招,安德烈对于魔法也不再是特别的渴求,觉得以后若是没有机会学习魔法,那么就是做一个文官也不错,未必就会比魔法师差了。

  看到弟弟确实是没有什么事,在睡了一天一夜之后看起来一切都好得很,莫妮卡也终于放下了担心,能够好好地睡一觉了。

  “弟,我先睡了,明天我还要去帮忙做弩弓。你也早点睡。我听说丁克斯骑士老爷要带你去见侯爵大人。你可要当心点,好好表现,让侯爵大人不觉得他的推荐是错误的。你明天别穿这件衣裳了,穿那件新衣裳……”莫妮卡喃喃地告诫着安德烈,说着说着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了一天一夜的安德烈实在是睡不着,他就起身再次点着了油灯,开始了来到异界之后的第一次夜读。

  以前他家里没有油灯(大多数乡民家里都没有油灯,因为这是一个很昂贵的的东西),等到买了《大陆史》之后也没有过夜读,因为他凌晨的时候要去打猎,每天都是早睡,后来又是去春狩,也一直都没有买过这价格不菲的油灯。他晚上虽然也能看得见,可这长久地看着书夜读,眼睛还是受不了,现在有了这现成的油灯,自己又睡不着,倒是可以好好地在油灯下看一番书。

  昏黄的灯光,不时地跳动的火焰,寂静的夜晚,对于这一切,安德烈都很熟悉。他前世的童年时期,因为经常停电,家里是常备着油灯的,在油灯之下看书,做功课,是他读小学的时候常有的事。现在又来了这么一次,让他心里很有感触。

  物似人非,一切都已经天差地别,爸爸,妈妈,妹妹,你们在那边可还好么?爸爸,你的腰还痛得厉害么?妈妈,儿子不孝,不但没有给你娶个儿媳妇,反而是壮年横死,让你们遭受老年丧子之痛,儿子对不住了。我不在你们的身边,希望你们能好好地过下去,就让妹妹代替我向你们尽孝吧!她一直以来都做得比我好。

  一页一页地翻着翻着,安德烈眼里再也看不清书上的字,泪眼朦胧的。到异界之后的第一次思乡,让他感觉特别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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