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曲家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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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车马又前行了两个时辰,前方现出了一座几千户人家的大集镇。曲宁儿这时从车上欢喜地跳下,高兴地道:“这就是曲家集了,我们终于到家了。”卜元笑道:“那就请小兄弟引路吧。”曲宁儿指了前方一座宅院道:“就是那里了。”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抬头望去,见是一处颇具规模的府第,从气势上看,虽说不上是豪富之府,但也算是一户殷实的人家。

  一行车马到了门前,此时,门外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孩正在和一名仆人玩耍。曲宁儿见了,立时飞跑过去,一把抱住那小孩大哭道:“曲操小主人,你爹爹回来了。”那小孩忽见了曲宁儿,不由惊喜道:“是宁哥哥回来了!”此时,旁边的那名仆人见了曲宁儿,颇感意外,一把拉住曲宁儿急切道:“曲宁儿,你说主人回来了,现在哪里?”曲宁儿指了指马车,呜咽道:“主人在……在车里,曲发大哥,快去通告主母,还有二爷、三爷,就说主人被几位大恩人送回来了。”那曲发见曲宁儿突然回来,一见面就大哭,说话吞吐,神情有异,又见主人曲良仪在马车中并无动静,旁边还有三位骑马的陌生人,心知不太妙,转身飞跑进门内通禀去了。

  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这时下了马,走上前来。方国涣见那小孩生得眉清目秀,精灵可爱,自有些曲良仪那种脱俗的气质,不由喜问曲宁儿道:“这是曲先生的小公子吗?”曲宁儿应道:“正是我家小主人,叫曲操。”接着对曲操道:“小主人,快谢谢这几位恩公吧,否则你爹爹恐怕就回不来了。”说着,曲宁儿又呜呜哭了起来。曲操此时以陌生的大眼睛胆怯地望着方国涣等人,同时低声语道:“我爹爹……”卜元一旁笑道:“你还别说,这小孩着实可爱,有点儿曲先生的模样。”

  这时,但听得门内一阵急乱的脚步声,紧接着跑出两个人来。那两人忽见门外立着三位陌生人,曲宁儿站在曲操身旁含着眼泪,不由各自一怔。其中一人急切道:“大哥!大哥在哪里?”曲宁儿见了二人,立时放声大哭道:“二爷、三爷,主人回来了,在马车里面。”那二人闻之一惊,忙跑到马车前,掀开车帘看时,忽齐声惊呼道:“大哥!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其中一人回身朝曲宁厉声喝道:“曲宁儿,你过来,我大哥如何变得这般模样?”那曲宁儿此时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无措,站在那里只是大哭。

  方国涣忙自走上前,拱手一礼道:“在下方国涣,见过二位先生,有些话还要慢慢说。”那二人见了,忙稳了稳惊急之态,各自还了一礼,其中一人道:“原来是方公子,在下曲良材,这是三弟曲良臣。”卜元、吕竹风这时也走了过来,双方彼此礼见了。曲良材随后惑异道:“方公子,家兄不是在京城安国府皇家棋院吗?怎么竟变成这般模样回家来?难道忽患了大病不成?”方国涣道:“二位先生勿急,此事说来话……”

  这时,又从曲宅内涌出来一大群丫环、仆人,拥着一位端庄的妇人急走过来。曲良材见了,忙迎了道:“嫂嫂怎么也出来了?”曲夫人疑虑道:“听曲发说,你大哥与曲宁儿回来了。出了什么事?怎么回来得这么快?”曲良材有些慌乱道:“大哥他……他在车里,嫂嫂自家去看吧。”曲夫人闻之,大为惑然,忙至车前看视,见曲良仪半卧车内,衣乱发散,目光呆滞,喃喃自语,已是神失意迷。曲夫人见罢大惊,忙进了车内,扶了曲良仪,颤声道:“相公!相公!你这是怎么了?”

  曲良材不忍再看,忙吩咐那些丫环、仆人道:“快把主人与夫人扶到后院歇了。”随后朝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一拱手道:“三位,请家中说话。”引了三人进了宅院。曲良臣对一旁吓得发呆的曲宁儿喝道:“曲宁儿,你先给我进来。”那些丫环们扶了哭啼啼的曲夫人,仆人们背负了曲良仪,接着进了门内,车夫和马车、马匹自有仆人招呼安置了。

  曲氏兄弟请了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于厅中落了座,曲宁儿一旁胆怯地站了。卜元见了不忍,拉过曲宁儿道:“小兄弟,走了一整天,你也坐歇了吧。”曲宁儿不由得抬头望了望曲氏兄弟,自是不敢坐。曲良臣一挥手道:“曲宁儿,先坐了吧,回头我再问你话。”曲宁儿这才怯怯地坐了。有丫环献上茶来,曲氏兄弟请方国涣三人用了。

  曲良材随后一拱手道:“事情来得太突然,有失礼之处,还望三位见谅。”方国涣道:“这也难怪,曲先生不必过于自责。”曲良材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家兄何以患上这般怪病,就这样回了来?还请方公子详明。”方国涣道:“曲良仪先生京城夺棋上冠,被册封为棋家的国手状元,棋名远播,天下共仰。两个月前,有一位太监,偶得了本妖书,在棋上习练成了一种鬼棋邪术,前去安国府皇家棋院拜访了曲良仪先生,并且对弈了一局棋,曲良仪先生不幸被此邪术扰乱了心神,而成疯癫之症。”曲氏兄弟闻之大惊,曲良材讶道:“家兄棋高天下,无人能敌,何以在棋上被人家反害如此?”

  方国涣道:“此事已震动京城,成为了一大悬案,至今为止,还无人知道国手状元是在棋上被人算计了,多以为是他因所至。在下也只知曲良仪先生被鬼棋伤的原因,乃是棋境被扰,心神大乱,心之气力溃散耗竭之故。至于那太监如何能走鬼棋伤人,棋上怎么会生出这种伤人之力,目前还不十分清楚。”曲良臣惊异之余,怒道:“棋本雅艺,怎会生出这种事?定是那太监棋上不敌家兄,起了小人之心,施了旁门左道的妖法邪术,否则家兄不会被害成这样的。那个太监怪物现在何处?待我寻了他为家兄报仇。”

  方国涣道:“这位走鬼棋邪术的太监李无三,在与曲良仪先生对弈完一局棋后,就神秘地失了踪迹,估计是去天下间寻访棋上的高手名家,以棋杀人取乐去了。”曲氏兄弟闻之愕然,曲良材惊异道:“那太监在棋上还能杀人吗?”方国涣道:“不错,在下的一位朋友就是被这位太监走以鬼棋所杀,棋终人亡。为了查明真相,在下便与卜元大哥进京查找线索,无意中遇见了流落街头的曲良仪先生主仆二人,并且得知曲良仪先生疯癫之症也同是被那太监李无三走以鬼棋所伤之故。在下也是棋道中人,敬曲良仪先生为我棋中的国手状元,不忍让他主仆落难京师,故而护送了回来。”曲氏兄弟闻之,一时间惊得呆了。

  曲宁儿这时呜咽道:“若无方公子几位恩人大义相助,我与主人或许已经命丧京城了,哪里还能回得家来?”曲氏兄弟闻之,激动万分,急忙上前拜倒,曲良材感激道:“原来三位是我兄弟的大恩人,且受我等一拜。”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忙起身扶了。方国涣道:“两位先生莫要如此,曲良仪先生棋扬天下,不幸遭此劫难,能送他主仆二人归乡返家,免受落魄他乡之苦,当是我们应该做的。”随扶了曲氏兄弟归座坐了,曲氏兄弟感激不已。

  曲良材此时异道:“家兄不是在安国府皇家棋院吗?如何流落到了街头?”方国涣道:“人废茶凉,自曲先生被鬼棋邪术所伤,失了棋道后,安国府皇家棋院声威顿落,一些势利小人便把曲先生主仆二人赶出了棋院。多亏曲宁儿这位小兄弟,忠心护主,不离曲先生半步,否则曲良仪先生的处境会变得更惨的。”曲良臣听罢,不由起身上前抱住曲宁儿,有些激动道:“三爷错怪你了,原来你也跟着受了大苦。”曲宁儿立时抑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曲良材也自落了泪,上前抚慰了。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也自恻然。

  曲良臣随即起身撕去了正堂上挂着的一张喜报,愤怒道:“那些人好没道理,我大哥落得这般境地,竟被推出棋院门外,我等还要这东西来炫耀什么。”说着,扯了个粉碎。曲良材一旁叹道:“家兄京城夺了棋冠之后,喜报随之飞马传来,满门欢庆,实是光宗耀祖得很。府县的大小官员几乎都来家里拜访过,曲家集人莫不为家乡出了一位棋上的国手状元为荣,我等也自高兴家兄为门庭增光彩,可如今,唉——”

  曲宁儿这时道:“二爷三爷还有所不知,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遭上了一伙强盗,要劫了主人去,幸亏卜大哥、吕大哥英勇杀敌,击退了强盗,否则主人就回不到家了。”曲氏兄弟闻之一惊,曲良臣诧异道:“什么?要劫持我大哥,这是何故?”方国涣道:“有一伙歹人想劫了曲先生去,利用他的棋名,在人身上做些罪恶的事,若无卜元大哥、吕竹风贤弟拼命拒敌,后果当不堪设想。”曲良材闻之,大吃一惊道:“天下怎么这么多恶人?”随与曲良臣再拜而倒。

  曲良材感激的道:“三位恩人大义送家兄还乡,又不顾自家安危再救家兄一命,此等大恩大德,叫我兄弟如何来报!”说罢,曲氏兄弟叩拜不已,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忙又上前扶了。

  待重新落座,曲良臣一声长叹道:“大哥落得这般光景,当初真不该叫他上京应棋试。”曲良材也自摇头一叹,对方国涣道:“家兄一生嗜棋如命,这等棋力都是他自家精钻苦研,遍访高人习练修悟得,但从不自显棋名,只是闻了哪里出了个高手来,无论路途多远,都不辞辛苦的去拜访切磋。每日自家打谱研棋,不分昼夜,常忘寝食,那些棋子如他性命一般,一刻也离不得身。”方国涣闻之,心中暗暗敬服。

  曲良材接着又道:“半年前,闻天子招棋,府县凡有些手段者,无不应之。也怪我等好事,劝家兄既有本领,不可自家埋没了,枉费了一生心血,当以扬名显世。家兄一时兴起,也是棋家本性,便上京应棋,倒也在天下众高手中夺了冠,被朝廷册封为国手状元,统领安国府皇家棋院,影响了天下棋风,可如今竟遭此大难,所得一切又有什么用来?”说罢,长叹不已。曲良臣这时起身道:“我去看望一下大哥与嫂嫂,各位先坐了。”说完,自去了。曲良材又道:“家兄被那太监的鬼棋邪术所伤,得此神乱症,不知能否医得好?”方国涣道:“皇宫内的高手御医也都束手无策,看来只有再寻天下间的神医了。”曲良材闻之,摇头感伤不已,随又问了些路途上的事,方国涣简单叙述了一遍,曲良材尤是感激。

  曲夫人听说了曲良臣叙说之后,明白了一切,知道是方国涣等人大义相助,护送了曲良仪主仆返乡,便由丫环们扶着,出来拜谢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方国涣三人忙自上前礼见了。落座后,曲夫人感叹道:“夫君出去一回,还不到一年的光景,竟遭如此劫难,落得这般悲惨的境地。他自家一直想在棋上走出个名堂来,谁知刚刚得了国手状元,却有此人棋两废的意外突变,天道实为不公!”说完,悲泣不已。

  方国涣道:“夫人勿过于悲伤,曲良仪先生棋高天下,不慎被妖人邪术所害,这是棋道中的不幸,日后我等必要寻着此人,为曲先生讨回个公道。”曲夫人闻之,忙自拜谢了,接着又叹道:“几个月前,夫君从京中来信,说过些日子迎我等入京共享富贵,唉!大富大贵倒不奢求,但求他平安就好,说来也是他自家的造化没有那么高。”方国涣自安慰了几句,曲氏兄弟便劝曲夫人回房歇息了。

  曲氏兄弟随后打发了车夫,方国涣又赏了车夫十两银子,以偿一路的惊吓,那车夫便高兴地赶着马车去了。曲氏兄弟接着设宴款待方国涣、卜元、吕竹风三人,席间极尽感激之辞。

  席后,方国涣去后宅探视了曲良仪。曲良仪的情绪此时基本稳定,只是呆默不语,似无感觉一般,方国涣不忍再视,施礼退出。然后会了卜元、吕竹风二人,便欲告辞离去,曲氏兄弟自是不依,苦苦劝留,曲夫人闻讯,也忙着赶来恳求挽留,兄弟三人盛情难却,只得答应留住一日。

  第二天一早,方国涣三人执意辞行,曲氏兄弟无奈,只得应了。临别前,曲夫人携了曲操,与曲良材、曲良臣、曲宁儿等家中大小,跪了一片,再次相谢,方国涣三人忙扶了。曲氏兄弟欲赠厚礼,兄弟三人坚辞不受,各乘坐骑,拱手别去,曲家上下自挥泪相送,待不见了方国涣三人的踪影,众人才叹然而返。后在方国涣三人住过的房间内发现了裹有五百两银子的布包,曲宁儿告之,这是京城众棋家所赠,丝毫未动,曲家上下安慰之余,更是感慨不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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