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都不信
他只是想听她弹琴?洛红妆松了一口气,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啊,她得赶紧将他引用才行。
当下她应了一声,跑进屋里,确定夜九睡得死死的以后,整整衣衫,抱起瑶琴,出门,将门锁得死死的,才跑到小路上,对夜英弦道:“王爷,奴才已经准备好了。”
夜英弦“嗯”了一声:“过来。”
洛红妆走在他后面,边走边回头:夜九千万莫要在她出门期间醒过来,然后鲁莽行事啊!
她的小命现在被捏在他的手里,他难得大难不死,可一定要顶住这一关才行!
这走边回头,没注意看路,猛地就撞上什么东西,疼得她皱起鼻子,叫了一声:“哟!”
“哟什么哟?让你跟本王走,你磨磨蹭蹭地,还不愿意了是不是?”
原来,夜英弦见她半天不跟上来,就停下来瞪她,她没留意,就撞到了他身上。
洛红妆赶紧后退几步,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地道:“奴才只是犯困,脑子有些不清楚,不过现在清楚了……”
夜英弦哼了哼,扫了扫刚才被她撞到的地方:“再不跟上,本王砍了你的腿。”
“是。”
走了一阵子,来到逍遥王住的地方。
夜英弦指了指一张椅子,先后对洛红妆和西弦道:“你就坐在这里弹琴,不要老是弹同一首曲子,弹到本王睡着为止。”
“至于你,你给本王盯着,看到本王睡着了再让她走。”
洛红妆和西弦都道:“是。”
夜英弦进了里屋,在西弦的侍候下,躺下。
这阵子他诸事不顺,洛红妆的事没有下文,母后跟皇弟暗中在找人的事情也迟迟没有头绪,他可谓心烦意乱,连睡眠都不安稳了。
婉转低回的琴声,从外室传进来,宛如春风拂面,细雨润物,草木萌芽,听得他极为受用。
透过屏风,他隐隐看到那个弹琴的身影,宛如观音坐莲台一般端庄宁静。
这个女人,貌不惊人,这琴艺却是大为提高,上次听她弹那首“月下流泉”,她说只会弹那一曲,这次却会弹了不同的曲子,而且曲曲出众,宛如天籁。
看不出来,她居然还有这样的潜力和悟性,他先前是小看她了。
话说,他微微拧眉,她是不是变瘦变高了一些?
这样看过去,只见她的身影,居然生出几分风情来,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儿,不知情的还真想不到她是低等宫女。
随即他笑笑,所谓女大十八变,这个年纪的女孩抽高长个、身段变得婀娜,不很正常吗?
她再怎么长,也长不成洛红妆那样的绝色美人吧?
想到洛红妆,他在心里叹息着,合上眼睛,再不去看屏风外的那个身影。
天籁般的琴声,绕梁不绝,如清风一般令人心旷神怡,连向来不屑附庸风雅的西弦也听得出了神,暗道,没想到这丫头片子也有这样的本事,说不定再过几年,这丫头真出落成多才多艺的美人儿也说不定哪。
对于洛红妆来说,这是她与逍遥王拉近关系的机会,若能得到逍遥王的赏识和庇护,她生存下去的机率就会高出许多,而且,她若想送夜九出宫,难保不会用上逍遥王。
因此,她弹得特别用心,完全将自己身为“洛红妆”的本事都拿了出来。
一柱香时间过后,西弦走出来:“好了,王爷睡着了,你可以走了。”
“是。”洛红妆低低应了一声,十指骤停,抱着瑶琴就走。
她刚走出门来,西弦就追上来:“等等。”
洛红妆停下:“大人还有何吩咐?”
西弦把一张银票塞到她手里:“这是给你的赏赐,以后说不定还需要你给王爷弹琴,你回去后好好努力。”
洛红妆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是,奴婢谢过西弦大人。”
西弦摆手:“好了好了,去吧。”
洛红妆一脸感激地离开,看背影是显得很高兴的。
她其实并不缺钱,杀“七把刀”和喜春等人的时候,她将他们身上的银票和碎银都摸走了,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款项,靠着这些钱,她可以去收买其他太监和宫女。
不过,她身为一介小宫女,西弦给她赏钱,她怎么能不高兴?
走远以后,她加快脚步,心急如焚。
不知道夜九可醒了过来?他若是已经醒了过来,不知会不会干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傻事?
回到屋前,一切都静悄悄的,跟她离开时没什么两样,但她就是不放心:但愿夜九没有私自跑出去!
推门而进,幽暗中,一个人坐在床上,盯着她。
她吓了一跳,低声道:“夜……九?”
为了防止外人偷窥屋里,也为了防止晚上屋里的灯光透出去,门窗都遮了帘子,大白天的,屋里也很暗。
坐在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全身散发着冰冷而危险的气息,就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孤独的狼似的。
“我不信你的话!”一句冰冷的声音,刺过来。
洛红妆听后放心了,真的是夜九,看来他睡了一觉以后冷静下来,没有干出私自跑出去杀人放火的傻事。
这也足以证明他的心脏是如何强大了,不愧是她拼死救出的危险人物。
她轻声道:“信或不信,皆在于你,我不强求你。”
夜九道:“我要出去打听红妆的消息。”
洛红妆吓了一跳:“整个皇宫都在找你,你能往哪里去?”
夜九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一意孤行的态度:“给我弄太监或侍卫的衣裳来,我自会想办法出去打听。”
睡了一觉以后,痛定思痛,他又想明白了:无凭无据,他为什么要相信这个女人的疯言乱语?
他为什么要让别人这样咒他的红妆?
任何与红妆有关的事情,不该都由他亲自确认吗?
现在,他所要做的,就是亲自找到红妆,而不是听信谣言,被弄得差点吐血身亡。
“不行!”洛红妆一口回绝,“皇后的人遍布全宫,你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绝对不可以冒这么大的风险。”
夜九说得没有商量的余地:“随你帮或不帮,我都非做不可。”
洛红妆听这口气,就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了,沉默一阵,她才道:“如果你查到洛姐姐真的死了,你会怎么办?”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他只是听到死讯就吐血,如果他知道她所说都是实情,要如何承受得住?
他若是就此崩溃废掉,那她为他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白废并搭上自己的性命?
好久,夜九的声音才传过来:“如若真的,我会让这个世界为她陪葬。”
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述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洛红妆听到这句话,眼底泛起不着痕迹的微笑:“若是确定洛姐姐已死,你可能活着撑到灭尽仇人之日?”
“让这个世界为她陪葬”,这就是她最想从他嘴里听到的话。
他终于说出来了。
夜九的声音还是很平静:“那是自然,不为她报仇,我有何面目去见她?”
洛红妆终于也说出她原本认为她将永远不会说出口的那句话:“口说无凭,我会带你去看证据。”
什么证据?洛红妆已死的证据。
这样,他就不会再动摇,不会再抱有幻想,不会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夜九没有被这句话动摇“红妆绝对没有死”的信念:“你若是敢骗我,我这次真的会杀了你。”
洛红妆缓缓地道:“你稍安勿躁,安心静养,等时机成熟后,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确认我所言是真是假。”
夜九道:“你要我等到何时。”
洛红妆下意识地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宫里凶险,处处危机,下雨之夜,便于出行,我们就等到那时罢。”
夜九目光如炬:“好,我至多只能等到下雨之夜,你若是食言,我就与你一拍两散,自己行动。”
洛红妆也爽快地道:“一言为定。”
说完之后,两个人都沉默,撇过头去,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他们都是经历过生死折磨的狠角色,该狠的时候绝不手软,对谁都一样。
对于夜九来说,只有杀她这一种结果,因为,他就是认定了红妆不可能会有事,那么就只能是这个女人骗了他,这个女人拿这种事情来骗他,他绝对不能原谅。
在杀她之前,他会好好地利用她,利用她来藏身、疗伤和静养。
而对洛红妆来说,心情却复杂得多。
这个男人闭口不谈他与“洛红妆”的事情,却一次次地用行动证明了他对“洛红妆”疯狂的感情,他甚至可以为“洛红妆”赌上自己的性命——她刚刚被一个深爱的男人背叛,现在却有一个陌生的男人为她不顾生死,她真的要将最残忍的现实摆在这个可以为她去死的男人面前吗?
这个男人见到她的尸骨以后,会变得如何?
她不敢想象,要么死,要么疯,要么成为她这样只为复仇而存在于世的活死人吧?
那样,她是对不住他了,但为了复仇,她别无选择,同样,对于夜九来说,除了面对现实,也别无选择。
命运就是这般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