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八章 心思迥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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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政东到长滩市里已经是午后了,洗漱吃饭之后就给孙伟阳的秘书周义华打电话。不一会,周义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让他立即到市委。
“义华,下午除了肖市长和秘书长,谁也不见。”
陆政东见孙伟阳这架势是要长谈了,能够享受这样的待遇,估计在长滩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孙伟阳对陆政东确实很有些偏爱,对宜蓝的事情也确实难以放心,接到陆政东的电话以后,就结束了和市里一位领导的谈话,排除其他干扰,安心听陆政东汇报。
修路的事情和煤矿的事情,陆政东之前已经通过电话和文件给陆政东做了一个初步的请示汇报,实际上是已经征得了孙伟阳的同意的,这一次来是详细的汇报,主要还是汇报他对全县工作的一个整体思路。
经过认真考虑孙伟阳已经坚定了态度,道:
“宜蓝的情况确实不怎么好,煤矿的问题我也大体有个了解,你的压力不小,但是你以修路为突破口这个策略和方针我很赞同,稳中求进,修路的资金技术管理困难看似大难题,实际上都是一些技术层面的问题,甚至修路放在整个工作中也是一件小事情,一个突破口而已,只要努力,不难解决,当今最关键的问题是如何排除干扰将即定方针执行下去,这是考验你应付复杂问题的能力,在眼下稳定是最重要的,你选择以修路作为突破口而不是人事,说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眼下,不宜在人事问题上有大动作,稳定才是目前工作的重中之重。”
新一届党代会十月份要开幕,在这之前,稳定是当下全国各地工作的重心保证新一届党代会顺利召开是全国各地排在第一位的政治任务。
初次主政一方,陆政东就遇到了如此复杂的局面,宜蓝不仅有地方上盘根错节纵横交错的势力,还得考虑稳定的工作大局,陆政东也觉得肩上担重如泰山。但要解决煤矿的事情,人事的问题不提不行:
“孙书记,我也是这么考虑的,我曾经想过从外地多调干部到宜蓝,但是认真一想,我认识到从外地多调干部解决不了宜蓝干部队伍的问题,还是得立足于本地,我相信宜蓝的大部分干部是好的,这是一个工作的基础,从当地干部中找到人才,对个别坏分子,必须严惩,不能心慈手软,不能养虎为患,当然一些关键部门,比如公安局,我还是请求市里能在今后合适的时间有一定的调整……”
孙伟阳对陆政东的想法和态度很满意,道
“邪不压正,自古如此,宜蓝干部的主流是好的,这是事实,不然也不用调你去,直接是纪委公安局检察院开进去了,在干部任用上立足自身这是一个基本的前提,作为一把手,不是靠你像堂吉诃德一想孤独的单打独斗,而是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调动全县的力量,能这样子想问题,说实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能全面考虑问题,注意掌握平衡,学会控制局面,能够做到这几点,你在宜蓝的工作就完全主动了,你基本上是按照这个思路在进行,你到宜蓝这一段时间,采取的策略和措施远超出我的预期……”
干任何事情,都需要悟性,这些东西只有靠自己去领悟,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身,别人是帮不了忙的,显然陆政东在这方面悟性极高,这让孙伟阳感到用陆政东是真用对了。
陆政东也态度坚决地道:
“孙书记,您将宜蓝这幅担交给了我,这是对我的信任,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一定让宜蓝的局面有一个根本性的改变。”
孙伟阳听他这么一说,反而是温和的一笑道:
“你对宜蓝的整个形势的判断也是进行了深入的思考的,宜蓝发展滞后,等不得,拖不起,但有一些结构性的问题不急在一时,一年不行就两年,关键是要方向正确,策略对头,在具体事情上一定要脚踏实地,深入到第一线,掌握一手情况,这样才能真正做到有的放矢,有针对性意见解决具体问题……凡事操作起来,都需要掌握尺度分寸,锐气不足,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很难成事,但锐气十足,太钢了,也不可取,刚易折,强易断,忠平就是性格太钢了……
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遇到不明白的,处理不了的,可以先缓一缓,多想一下,多问一下,思虑周全之后再行动,还有你作为一把手,既要掌握第一手的情况,也不要事必躬亲,该放手给其他人的要放手……”
陆政东也细细体会着孙伟阳这番话,显然不是有感而发,而是经过思考的,孙伟阳显然还是对金忠平在宜蓝出事不能释怀,所以也是在进一步提点他。
为官之道--一个‘拖’字很有讲究,要拖得恰倒好处,拖得人家无话,特别是作为一把手,做决策责任重大,也为自己赢得思考和准备的时间,当然这东西也是有个度的,特别是今后进入网络时代,信息时代,信息的传播非常快,不要说拖,就是动作慢了,就会处于非常被动的局面。
‘推’顾名思义就是打太极,踢皮球的意思如何玩好个‘推’字,也大有学问,特别是作为一把手,要谨慎,须知有的事情能推,有的事情却万万推不得,一旦推了--那责任,过错什么就都找到你头上来了还有一些事情是一定得推,不推--不但得罪人,搞不好连头上的乌纱帽也保不住。
实际上有背景的子弟从政的一大把,但是绝大多数并没有什么作为,很多人最后都纷纷从这条道上抽身,从商的从商,下海的下海,官场只有官场的规则,如果过分挑战那个规则,那也是匹虎难敌群狼,这些道理陆政东明白,但是该怎么做,他也没有任何经验,需要在实践中慢慢摸索,验证……
孙伟阳之前在他上任的时候在这方面谈得不多,但这个时候谈这个正当时,他有了一些切身的体会,这些东西讲起来就是事半功倍的效果……
孙伟阳见陆政东仔细的听着,领会着,又道:
“我对你在宜蓝的要求就两点经济发展,社会稳定。这两点,看似简单,实际上很难……你真要能做到,那你就算是通过了一次大考……””
陆政东自然明白孙伟阳话里的意思,经济发展就是政绩,是官员晋升的敲门砖,社会稳定是保障,让人不至于失足落马,对于其他人来说,还需要学会在领导面前溜须拍马,而对于陆政东来讲,这一点他需要考虑的相对要少一点。
陆政东也清楚孙伟阳所讲的大考是什么意思,正职的县级干部在整个官场系统不算什么,但是否做过一把手确是真正意义上的官场奠基石,是衡量一个官员从政资历的重要标准,也是往上走的一个最坚实的基石……
由于陆政东准备充分,修路的事情,还有宜蓝从外面调一个公安局长的事情孙伟阳都没有怎么谈就同意了,谈的基本上都是大方向以及如何开展工作的思路。
有了孙伟阳这样的表态,他在宜蓝就可以基本按照自己的思路工作,从容的采取迂回包抄的办法来整顿煤矿,来个釜底抽薪,把阻扰宜蓝和他前进的东西统统粉碎,直至最后达成目的……
就在陆政东和孙伟阳谈话之时,宜蓝县委组织部的副部长任长杰正在高士图在长滩的临时住所谈话:
“部长,陆政东也到了市里,肯定是找市里汇报修路的事情。”
高士图满脸笑容的道:
“陆书记人年轻,冲劲足,干劲大,你们一定要好好配合,和县里其他领导同志一道把握好人事关。该支持的一定要支持……”
任长杰点点头,高士图实际讲的是不该支持的就要想办法拖后腿,而且还是和县里其他一些实权派联手。
但现在组织部毕竟不是过去高士图当家的时候,他想要有所动作也难逃邱智慧的眼睛,所以任长杰迟疑了一下道:
“邱智慧现在贴新来的书记贴得很紧啊,这女人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高士图淡淡的说道:
“邱智慧积极和新书记靠拢也是正常的,毕竟她才刚当组织部长,底气不足,急于站稳脚跟,可以理解,这个同志我还是了解的,心气比较高,相处的时候要讲究策略……”
任长杰点点头,作为副职,不能和邱智慧搞得水火不容,有些事情还是要讲求方式方法,该退一步的时候就退一步,保全自己才能打击对手。
是高士图提拔起来的部下,他能够一步一步由普通干部当上组织部长,与高士图的大力提拔分不开,他没有参与煤矿的经营,而是采取入股分红的方式,当然,每年的分红也不是一小数目,数十倍于他工资,所以也是非常担心整顿煤矿。
由于在煤矿有股份,高士图突然调到市里,这让任长杰心里有些犯嘀咕,这一次来主要的目的就是探探高士图的态度,如果形势不对,他也准备抽身,高士图的这番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意思还是表达得很清楚的,陆政东有点货,但是还不至于在宜蓝掀起大波澜,有了高士图这个态度,任长杰心里也就有了底……
高二楚殷勤地给任长杰的茶杯满上,道:
“任叔,金忠平实就是一毛糙的鲁智深,纯粹是瞎搞,各个煤矿企业为宜蓝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如果按他的搞法,哪家煤矿都要被他搞死,希望县里的领导能帮着陆政东能吸取教训……”
高士图听见儿子又在攻击金忠平,摆摆手:
“不管金书记以前做过什么,人死万事休,你还讲这些干什么,人一死便一了百了,也就盖棺定论,现在全省都在学习他的先进事迹,他是宜蓝的县委书记,在县委书记的位置上殉职,县里更应该宣传,你们煤矿虽然不是国家企业,但在这股宣传热潮中,你们也是应该有所作为的,这是一个态度问题,人杰,你说是不是这样?……”
任长杰摸了摸下巴,笑道:
“二楚,当初金书记在县里那是动不动就呵斥下面的干部,可你爸对待金书记却是这般,你爸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胸襟和气度在宜蓝甚至在长滩都是第一流。如果你爸当宜蓝县委书记,宜蓝肯定是政通人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可惜……”
高士图举着茶杯,摇着头道:
“长杰,这话可不要乱说,我到市人事局就是等着退休,江山代有才人出,老了,世界是属于陆政东他们这样的年轻人的。”
高士图到市里也有些时间了,心态也逐渐调整了过来,到了他这个位置,想要再进一步,必须得要市里的一二把手点头才行,看样子孙伟阳对他已经有看法了,只要孙伟阳在长滩一天,他想从副处变成正处基本上就不可能,看样子孙伟阳这次没调走,怎么也还要在长滩呆两年,时间不等人,他已经这个岁数了,就是拿钱去走关系也就没啥希望了,虽然心有不甘,但现实如此,所以上进的心思也就淡了,也就准备做个富家翁算了。
三个人又说了一番话,任长杰离开以后,高士图才沉着脸看着高二楚道:
“金忠平在位的时候是犯了众怒,搞得怨天尤人,但终究是没奈何任何人,你再拿他说事,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怎么回事。如今市里依然是盯着宜蓝的,媒体因为金忠平死了,看着宜蓝,现在宜蓝依旧还是处于虎视眈眈之下,特别是还有个把月就要开党代会了,从中央到地方都绷紧了弦,在党代会之前保持社会的稳定是当前头等的政治任务,的肯定也不会有动作,但是你们也千万不要有动作,否则一旦出事,那就是吃不了兜着走,这个时候千万要小心谨慎,约束住手下的人,别捅篓子……”
高士图知道他回县里显得太碍眼,所以专程把高二楚叫到市里来,就是要好好交代一下高二楚该如何应对他调走之后煤矿的事情。
高二楚对高士图这话有点不同意见,陆政东到宜蓝也有些时间了,看样子并没有准备拿煤矿开刀,眼下煤炭行情大好,在林俊峰的鼓动下,他也动心了,两人都跃跃欲试,准备再想办法夺个外地人的煤矿过来。
高士图看到高二楚心有不甘的样子,一顿之后又继续说道:
“你别被陆政东现在的假象给糊弄了,他的来意不善,不要在煤矿的事情上和他硬顶,围魏救赵声东击西,攻其必救你懂不懂,现在他自己给自己弄了一个套子,就要好好利用这个套子,利用他想出政绩的心思把他套上,用一些既不过激,却又行之有效的办法让其他人暗地在修路的事情上多给他找些事情,就像牛皮糖一般粘着他不放,让他为这事焦头烂额去吧,这样煤矿那边才真正安全……”
高二楚从小是含着金钥匙出身,从小生活环境优越,没受过半点委屈,现在生意又做得很大,身家早已数千万,上回被陆政东揍了一回,心里一直都是怀恨在心,加上这些年和县里那些官员打交道,除了父亲的影响,他多半都是以钱开路,对于父亲的话他心里有点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像金忠平那样的傻子不多,对付陆政东真正的办法还是用钱把他砸下来。
如果用钱砸不动,逼急了那就让他消失,新仇旧恨一起报!
高士图很了解自己的儿子,见其表情,就知道他没有完全听进去,而且这些年没受过挫折,又和林俊峰在一起,是胆大包天的角色,林俊峰和其还动过把金忠平干掉的想法,甚至金忠平这一回死,别人觉得只是意外,但因为有两人那么一嘀咕,高士图觉得很有些蹊跷,不过金忠平死得干干净净,连市里也没有怀疑,他也就没有多问,但是如果陆政东来了,两人还是有用那样手段的想法,那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于是厉声道:
“你个混球,陆政东这么年轻,想要政绩的心思比金忠平还要强,你以为钱就能摆平?还有,千万不要用黑手段,这套对付那些地痞流氓有用,但是对付陆政东,搞不好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同归于尽,那赚难免多钱用不上又有何用?完全是得不偿失!你千万要谨记这一点,也要把峻峰给管住住,乱来不得的……”
高二楚见父亲如此严厉,也才静下心来。
高士图沉着脸想了好一会才说道:
“你现在安安心心把手头现有的煤矿搞好,主要精力就盯着公检法税务这些部门,陆政东真要对煤矿有所动作,必须要通过这些部门,只要在这些部门有关系,陆政东就是想搞突然袭击也不行,然后静观其变,先看看陆政东的表现再说,说不定也和金忠平一个德性,别自乱阵脚……”
高士图不愧是做过组织部长的人,对政府运作的一套非常熟悉,所采取的策略也非常的老辣,但是他忽略了一点,毒瘤始终是毒瘤,无论他如何掩盖都改变不了本质,这就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