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十六 星光之井
果然。
梅林眉头微微一抖，并没有皱起来，因为这跟他所猜想的大致差不多。
那个村子是十年前遭到毁灭的，伊莉莎看起来有十三四岁，也就是说村子被袭击的时候她才三四岁。虽然梅林不知道她是怎样在全村人都被杀的情况下活下来的，但目睹父母的死亡和村子的毁灭，女孩幼小的心灵里必然留下了不可修复的伤害。
嗯，难怪性格这么暴戾。一想到她的遭遇，梅林觉得她做的一切都是可以原谅的了。
只是派她来当向导，碧翠丝难道不会觉得再次伤害伊莉莎么？
“我没有那么脆弱。”
女孩突然说。她回头看着梅林的眼睛，那双犹如绿宝石的眸子中满是坚定。“活在过去的悲伤中是愚蠢的，我所能做的，是尽可能强大起来，找当年那些人复仇！这是我唯一生存的意义！”
梅林深吸一口气，然后悠悠地化作叹息。
复仇是最容易让人强大起来的原因，但同时也是能让人最快毁灭的因素。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四十里的路并不算难走，虽然积雪让他们的时间消耗了不少，但在天空完全变黑之前，他们来到了那个被称为“不详”的村落。
“这里就是卡恩村，我的故乡。”伊莉莎声音平静，但梅林能听出女孩强忍的愤怒与悲伤。“你们不是要去看井么？我带你们去。”
“请稍等。”梅林环顾了一圈这个小村子。村落大致还维持着当年的模样，但大多数的建筑都崩塌了，即便依然矗立着的，上面都留下了一些黑色的痕迹。梅林走过去，毫不在意地用手摸了摸那些黑色的东西。
没有反应。
黑色的物质像是渗入墙壁的颜料一样，已经失去了活性。但梅林依然从上面感受到了一些莫名的感觉。“这是……”梅林闻了闻指尖，眉头微皱。
腐臭味。
这可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味道，而且他想不通气味究竟从哪来的。
“走，去井边。”
跟梅林所预想的有些不同，虽然名字叫做井，但跟他见过的井可不一样。与其说是井，还不如说是水潭。这个六米见方的圆形水潭位于村子的正中央，周围没有看到轱辘和桶子之类的打水用具，所以梅林觉得这口井不像是用来取水引用的。
“这是灵气之井。”伊莉莎突然说，“我们白精灵一族跟其他种族不同，必须依靠灵气才能活下去。我们使用的灵气，是人族所谓的‘阴灵气’，用你的话说就是魔力。”
“魔力？”梅林情绪复杂地看着这个早已干涸的大水潭，“这是口魔力之井？”
伊莉莎怀念地摸了摸水井的边沿。“我们称其为星光之井。利用这口井，我们村子能够从星光中摄取魔力，溶解在水里。喝这样的水，我们族人才能生存下来，否则就会因为缺乏魔力而衰弱而死。这样的井在每一个白精灵的聚集点都会有，只不过规模不同。”
梅林有些感慨地看着星光之井。在他眼前，似乎出现了当年的画面：井水清澈透明，一点一滴地吸收着星光中的魔力，并溶解到自身之中。整个井也宛如一汪凝练的星光一样美丽，白精灵族的村人聚集在井边，以便引用井水，一边愉快地聊天……
然而这些早已灰飞烟灭。
“真是个神奇的井，但那些黑衣人破坏这口井作什么？”梅林皱起眉头，看着内侧几乎已经全部化为黑色的枯井。“这些黑色的东西，究竟又是什么？”
爱米跟凯希站得远远的，根本没有过来。
“凯希凯希，会长真是厉害，居然那么臭的地方也能呆。”
“爱米爱米，会长，鼻子，失灵。”
就如她们所说，这口枯井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味，简直让人作呕。即便是梅林如此的定力，站在井边也忍不住连连皱眉。而伊莉莎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竟然浑然不觉这里腐臭熏天。
梅林伸出手，手中光芒溢出。“提取，分析，精炼！”
“那是什么魔法？”爱米歪着头，“咒文好简洁啊！”
“简洁。”凯希也认同地点点头。
但若是在场的是玄玉，她肯定会眼尖地认出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魔法。虽然跟魔法类似，会有光芒和六芒星等图案出现，但跟普遍意义上的魔法大不一样，因为这种术法另有其名——炼金术。
随着梅林的命令，干涸的水潭中，那些黑色物质被卷起来，经过梅林进一步的分析计算，最后精炼出一小团液态的黑色物质。梅林手中出现一个小玻璃瓶，顺手一招，黑色液体就进入到了玻璃瓶内。
“跟之前从天豪伤口中提取出来的，稍微有些区别呢。”梅林晃了晃手中的瓶子。这些黑色的液体一点都不黏瓶，比油还要轻，最重要的是——散发着一股简直可以把人熏晕的腐臭。哪怕是梅林也忍不住了，赶紧用塞子将其塞住。
这时候，诡异的事情出现了。
就在木塞塞上瓶口的一刻，由于动作的震荡，黑色液体撒了一点在木瓶塞上。下一刻，木瓶塞就在梅林眼前化为黑色的飞灰，消失在空气中。
“我……去……”梅林目瞪口呆，换了一个木塞之后，依然是同样的结果。无奈之下，梅林用玻璃塞将其塞住，这回终于平静下来了。“这鬼玩意，腐蚀性还挺强，比什么强酸之类的厉害多了。”
梅林稍微叹了口气，看向伊莉莎，正好对方也在看自己。
“虽然有些不忍，但为了调查，我还是得问一些问题，可以吗？”梅林诚挚地说，“要是你觉得不想回答，可以避而不谈。”
伊莉莎稍微犹豫了片刻，还是同意了。毕竟族长大人很尊敬这个人，伊莉莎不想让族长对自己失望。
梅林点点头。
“那么，第一个问题：村里的人们都是怎么死的？”
伊莉莎眉头猛地一皱，似乎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稍微纠结了一会之后，依然用沉闷的声音回答：“大多被那些黑衣人杀死了。他们非常强，村里的大人们都打不过。”
梅林盯着女孩的眼睛，微微点头之后紧接着问：“第二个问题：是否有人前来为他们收尸？否则尸体哪里去了？”
这是梅林刚才在村里游荡的时候发现的问题。
在全村人惨遭屠戮之后，尸体应该留在原地才对。但刚才梅林在废墟中没有看到一具遗骸，甚至连半块骨头都没有。按照白精灵族的习俗，死去的人应该由族人施法，化身躯为魔力，也就是所谓的回归自然本身，成为天地万物的一部分。
不过梅林不觉得碧翠丝会这么做，因为当时她称这里为“不祥之地”。死在不祥之地的人，白精灵族还会坚守习俗么？
就如梅林所料，伊莉莎缓缓摇头。但她在表态之后又默然了好一阵子，梅林都快以为这孩子是不是直接站着晕了过去的时候，她总算说话了。
不过，为什么她指着自己手里的瓶子呢？
“在这里。”伊莉莎面无表情，或者是强行让自己面无表情，“族人们在这里。”她指着梅林手里拎着的玻璃瓶，或者更确切地说，指着里面的黑色液体。“他们都在那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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