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52
全息影像普及的时代, 纸质的材料基本上是做辅助用，在圆形浮空的会议桌边上坐着许多人，每个人的面前都竖着一道光幕。
学生的个人信息尽数展现在人眼前。
“阿维尔说在生活上照顾一点的那个孩子应该上星舰了？”
“看过了, 成绩还挺优秀的, 说是机械契合度百分之八十以上, 好苗子。”
“还算不错, 不过也毕竟是德维特家族的人，不知道能不能再出一个阿维尔那样的机甲手。”
对颜寻的讨论很快过去。
一位穿着制服的女性伸手随意地在光幕上滑动了几下：“我还没看，这一批进来的学生里有没有比较突出的好苗子？”
“有倒是有，有个学生契合度到达百分之九十五, ”另一个老师回答，他微微一顿，“只是对方有些特殊，现在让招生办的老师调取资料给各位。”
负责招生的那个老师将自己的屏幕与在场的人进行了同步，那个询问的女军官“啊”了一声，身体前倾有点兴趣。
“这就是救了克劳德将军的那个？”
前不久边缘星系失守, 暗生物压近, 克劳德将军带领十人小队被困在了某个人烟罕至的星球险些丧命，是一个年轻人驾驶着即将报废的初级机甲将他们救了出来。
银幕上的人员的档案写着：
破军, 男, 出身边缘星系。
父母身份不详，判定为孤儿, 机械契合度达百分之九十五, 自学初级机甲驱散暗生物。右上角的照片上，冷白皮的少年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 一双灰色的眼眸像是能透过照片看向外面的人。
“不过, 因为这个就免除了文化科的测试是不是有点缺乏公正性？”也有人发表了不同的意见。
“怎么, 文化课的成绩能让你杀暗生物吗？”
“我警告你别挑刺啊！整天打打杀杀的！”
“好了，别吵了。”坐在主座上的校长曲指敲了敲桌面：“自学机甲并击杀暗生物，这孩子再成长一段时间，或许比起阿维尔差不了多少……我们需要更多的机甲力量。”
就这么敲定下来。
同一时刻，接送学生的星舰上。
颜寻顺着那双扶着自己的手向上看，见到了对方的外貌。
金发灰瞳的少年岁数和颜寻应该差不多，但身形比起她要高了不少，暖色连帽卫衣配白色的内搭，宽肩窄腰，天生的衣架子——青春洋溢，和摇光是两种少年类型，偏向运动系。
像是青梅竹马文学里面的竹马。
察觉颜寻在打量自己，对方大大方方任由观看，又弯下腰凑近了一些问道：“我看你别了一下，有没有扭伤？”
颜寻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接近，少年停在空中的手微微一顿，倒也只是耸耸肩就收回了手。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他主动调开终端，向颜寻手上的终端投放了名片，只要后者通过就能够加上好友，“如果之后发现有受伤一定要和我说，我会负责的。”
说罢还冲她眨了眨眼睛。
颜寻低头看向终端，电子名片上显示破军——是他的名字，听起来还蛮酷的，头像是一只金毛大狗狗。
除了一般的社交以外，终端的个人信息储存的很隐蔽，倒是不用担心个人的隐私泄露问题，颜寻在对方亮晶晶目光的注视下，默默点了通过。
谁能拒绝这样的目光啊？
“颜寻？”破军那里立刻就有了弹出窗口，他迅速低头看了眼，“你的名字好好听。”
热情洋溢的直球让颜寻一愣一愣的。
指路的绿色箭头在墙壁上跳动了两下，提醒她应该前往自己的房间，她礼貌地和有点自来熟的破军分道扬镳，跟随着指引前往星舰上的住处。
越靠近住所，人就越多，颜寻在走的时候对上了几个同学的目光，在她即将错开的时候，对方冲她友好笑笑。
颜寻在心里哇了一声。
整个走廊的灯光温暖明亮，两侧排列整齐的房间上方有专门的编码，她没想到在房间门口又再一次遇见了破军。
“嗯……？”破军眨眨眼睛，视线落在颜寻背后的房门编号上，而后弯起眼眸，“我们好像很有缘。”
他站在颜寻对面房间口，面部扫描虹膜认证已经通过，打开的门扉之后可以看见房间内的椅子，在上面叠了一堆衣服显得有些凌乱…符合这个年龄段男生的习惯。
破军向着旁边走了一步挡住颜寻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的语气：“啊，那是我还没来得及整理，平时不是这样的。”
短短时间碰到两次确实还挺有缘。
颜寻朝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了解，转身走进了房间。
破军看着面前的房门关上，少年面上的表情未变，只是浅灰色眼眸中的笑意逐渐淡下去。他轻轻吐了口气，像是忍耐的很辛苦一般，转身关上了房门。
在进入房间后，颜寻突然觉得有点违和。
按常理来说，由于过往在梅格手下生存的经历，颜寻的警惕心还算强，但破军的两次出现都会令她产生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以至于刚才没什么犹豫就通过了好友申请。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外表看起来无害，但肯定不止是这个原因。
如果之后再产生那样的感觉，就稍微试探一下。
房间不大，有独立卫浴，配备单人床书桌和衣柜，和颜寻之前住过的小阁楼大小差不多，行李在之前就有机器人送到位，颜寻花费一点时间进行打理衣物。
房间的天花板上有一个投影装置，颜寻看见绿色的按钮窜到墙上的按钮边上，跳动着等待颜寻按下。
颜寻按下后，一张星舰上的地图在她的面前展开。
下方一段引导的小字：
[帝国军校为您引航，请将终端接入本接口。]
[宵禁时间为十一点，在帝国军校统一通知发送以前，您可以在星舰的可行动区域自由行动。]
[请勿在星见上进行打架斗殴等恶□□件，具体请参照接入终端后的新生引导手册，如有犯事者将被取消入学资格。]
星舰是与游轮类似的结构，内置酒、剧院、购物街……应有尽有，只不过颜寻锁定了星舰上的训练所。
其余的设施确实有意思，但毕竟还没有确定进入帝国军校，又或许会有比较阴险的老师在幕后观察，怎么能够放松警惕呢？她要偷偷努力卷死他们！
于是颜寻前脚迈进训练场，后脚就看见了里面数量众多的学生。
颜寻沉默：……
星舰上的训练场内有各类专项训练，比德维特古堡内的要稍微一些，只不过现在人群聚集在中心某处，颜寻站的地方比较高，能够看见内部。
人群视线的中央，她看见前不久才见过的身影，金发灰瞳的少年正在进行躲避训练，模拟的射线、冷不丁放出的仿毒液和大型撞击物来回交错变速，光是看着就觉得眼花缭乱。
场上不断有人被淘汰，最后只有他稳稳地停留在那里。
绝妙的爆发力和利落的动作让人很难将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
“天，这是已经多久了？他的体力也太恐怖了。”
“没听说吗，那是特招入学的，机甲系内定。”
“内定？”
“原来是那个边缘星系的家伙吗……那确实牛。”
颜寻默默听着，正准备去做射击训练，中心传来了一声惊呼：“破纪录了！”
原本场上的少年跳下来，光幕弹出，这还是他自己中断训练后的成绩，要是继续下去说不定能更好。
破军面上都是汗，他将碎发向后捋，露出光洁的前额，少年似乎对这个成绩还算满意，随手拿起自己放在一边的水杯灌了两口。
下一秒，他的视线不知为何锁定了颜寻，原本因为高强度训练有些恹恹的表情瞬间就亮了起来。
“颜寻！你也来训练吗？”
由于他的到来，在场许多人的视线全都转移到了颜寻的身上，人群犹如摩西分海一般散开，让他顺利小跑着到了颜寻的身边。
颜寻硬着头皮：“没有，只是提前过来看看环境。”
破军笑眯眯的模样：“我对这里比较熟悉，可以给你介绍。”
那种莫名熟稔的感觉又上来了。
凭借一面之缘，破军完全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况且看他走下来周围人散开的反应，他应该也不是那种对谁都自来熟的类型。
他刻意接近自己，是为了什么呢？
是因为谢景竹和阿维尔的势力，还是他和虫族有关系？不过不论是两者中的哪一个，在暂时不清楚破军是敌是友的状况下，颜寻决定还是暂时不要放出信息素。
万一是别人的一等虫族那就危险了。
在破军结束了自己的躲避训练后，原本在围观的一群人全都散开，各自前去针对性训练，一时间各个设备面前都拥挤了起来。
不过颜寻一开始就在靠近射击项目的位置，她如愿尝试了自己想要接触的射击项目。
由于暗生物拥有自我思想，机甲科的学生们偶尔会进行学生之间的对练演练。当然，星舰上的训练项目只是射击移动靶子。
机枪1:1仿真，子弹是虚拟的，打在身上会痛但不会死，机身重量非常可观。
虽说现在驾驶机甲都是精神链接，但基本的身体素质还是要有。大约是虫族的躯体身体机能不错，颜寻端着那把沉重的枪许久也才感觉到一点酸胀感。
“颜同学好厉害，”不知为何和她绑定了队伍的破军坐在后方，他看着颜寻再一次击中靶心，感慨道，“我还以为你是新手呢。”
其实颜寻确实是新手，但枪感意外的不错，她练了一小段时间就将枪交给身后等候训练的人。
颜寻问他：“你不去训练吗？”
破军笑意盈盈从坐着的台子上跳下来：“刚刚已经完成自己的计划了。”
颜寻的目光上下扫了他一遍。
破军还真就是气都没怎么喘，原本流的汗擦去之后留下有些凌乱的发型，整个人笑起来都像是会发光。
这是什么清爽男高中生啊，颜寻移开了视线。
破军靠近她，刚准备开口，各自的终端上弹出了信息。
[诸位，晚上好。]
[晚九点，请志愿书上写有[机甲科]的同学到达中央放映厅，星舰放映部将会实时转播阿维尔上将在前线的作战画面，以上。]
破军想要说的话被堵了回去，周围收到这条信息的新生都有些激动——颜寻早就领教过阿维尔的人气，每次看到都会感慨。
信息接着弹出：[各位同学到达后请按照编号落座，切勿拥挤，严令禁止各种摄影行为，终端信号在内会有屏蔽，如有泄露会取消入学资格。]
与暗生物的战斗场面一般都不会向外放出，直播更是稀少，训练场的气氛都躁动了起来，在此之前颜寻先一步撤离。
当然直播是要看的，颜寻也想看看阿维尔用机甲战斗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她回了趟房间，换洗一阵后提前了十分钟前往放映室，里面竟然已经坐满了人，大多数人都显得非常兴奋，放映室的两侧站着穿着制服的军人，都佩戴着特殊的金属面具遮住下半张脸，显得冷硬又神秘。
不过好在每一个位置都是分配好了的，颜寻不用担心没地方坐。
她穿过座位，根据指引来到了自己的位置，看到了已经坐在那里的破军。
少年手肘搭在扶手上，撑着脸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颜寻看了眼自己的编号——就在他的旁边。
……也太巧了一些。
破军瞥了来人一眼，看见颜寻的时候意外地睁大眼。
“太巧了。”他忍不住笑起来，“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有根红线把我们牵在一起。”
他这么一说让颜寻原本升起的怀疑稍稍淡下去一些，但确实太巧了，近千人的座位分部都能把他和自己凑到一起。
“不过，”他眨眨眼睛，仰着头对颜寻说，“实不相瞒，还挺高兴的——说起来我在这里没什么朋友，要是你不介意的话，能和我从朋友做起吗？”
从朋友做起？
颜寻对上他的眼睛，他朝着颜寻眨了眨眼眸，目中满是无辜。
破军这人简直和他的终端头像一样，带着一种别人很难拒绝的气质。
“……我会考虑的。”颜寻的回答堪称冷漠，她在旁边的座位坐下，手顺势搭在了旁边的扶手上。
这场面对学生的直播很快开始。
卡屏暴击，视角应该是某个机甲手，颜寻看见了屏幕上的□□，黑色的枪身上绘有繁复的纹理。
这是阿维尔机甲的视角。他似乎正在被暗生物围困。扭曲阴暗的暗生物像是潮水一样涌上来，铺天盖地将视野全部剥夺。
那种不详的生物上密密麻麻的肢节让人不寒而栗。
观看的人群中有人发出吸气声，而黑红色的冷硬机甲手持的枪变换成为了长刀，一刀破开了黑暗。
与对待颜寻的时候不同，在战场上阿维尔是冰冷的刀刃，他所向披靡。
颜寻忍不住和周围的人一样沉浸进去，却突然感觉到手背被别人碰了一下。她侧目看向旁边的位置，就看见破军面露抱歉。
“放下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靠近过来压着声音说道，“不好意思。”
灯光虽然昏暗，但颜寻还是能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应该是真的在感到抱歉。
不过从刚刚那种情绪中脱离后还想要再沉进去就有些困难，颜寻就干脆扭头注视破军。
破军小声：“你看起来不害怕。”
颜寻：“因为还在接受范围内。”
屏幕上的暗生物算什么，她还见过真的呢。
而在一刀破开了暗生物的躯体以后，机甲在陌生的星球上行走，伴随着这个视角，学生们能够看到整齐排列的机甲军队。
“帝国军校欢迎各位，”帝国少将的声音偏冷，“愿荣光为你们加冕。”
直播的画面切断，人群响起一阵欢呼。
灯光缓慢亮开，破军原本碰到颜寻的手收了回去，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坐的端正。
他丝毫都没有提及阿维尔，颜寻觉得他或许不是冲着自己德维特家族的身份来的。
演播厅中群情激奋，几乎是所有的学生的情绪都被调动到了一个巅峰，反倒是冷静的颜寻和包括破军在内没什么反应的几个人格格不入。
不过经历了破纪录的事情，破军在这里算是人群的焦点，为了避免连带颜寻准备起身离开，但坐着的少年眼疾手快握住了她的手腕。
在她停下的一瞬他就松开了手。
“颜寻，我可以请你吃个饭吗？”他仰着头这样说，声音不大，无害的脸上挂满了“千万不要拒绝我”几个字。
“就当是之前撞到你的赔罪。”
颜寻沉默几秒，而后弯眸：“好。”
她倒是要看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破军兴致勃勃地将时间定在了第二天的晚餐时间，选定的餐厅在游艇上方第三层，是一个很适合年轻人的西餐厅。
坐的位置是皮质沙发，小圆桌让两人的距离不会那么远，破军提前已经安排好了将要上的餐品。
颜寻问：“方便我问一句吗？”
“当然。”他这样说话的时候，身后好像有尾巴在摇晃。
“我从边缘星系过来的，破例录取的帝国军校，至于原因之后应该会有通报，”在颜寻问之前破军就自报家门，“唔，十八岁，父母双亡，没有不良史，目前单身。”
十八岁的男高，颜寻觉得自己又有点恍惚了。
她张了张口，总觉得自己应该再问点什么，身后的桌子却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
“你他妈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老子是靠关系考上的帝国军校？！”
“什么意思？”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堵了上去，“当然是字面意思！！该去帝星的是克洛伊不是你！”
随后是一阵厅里哐啷的声音，破军的眸色微沉，颜寻扭过头想要去看看情况，突然有个凶器飞了过来。
这里是西餐厅，餐具里面有叉子和刀具，由于吵架的位置距离颜寻和破军这桌太近，颜寻的反应速度慢了一拍，叉子的一角顺着颜寻的脸擦过。
被误伤的颜寻：“……”
这可真是开了眼了。
她都要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水逆期，才会吃个饭都要面对这种倒霉状况。
痛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令她“嘶”了一声。
在血液从伤痕中溢出的那一刻。
叉子落到餐盘上发出一声不大的声响，破军霎时间倾身袭上来。
颜寻被他一手握住了手腕，另一手则是扣住她的下巴，强硬地将她的脸往旁边别。湿润的舌尖扫过脸上的那一道划痕，动作缓慢又缱绻地将血珠卷入口中，发出轻微的吞咽声。
颜寻感觉大脑内的某根神经崩裂。
她伸手推了一把，将他推离自己身前，破军不知何时变得尖锐的牙齿差一点就要咬破颜寻的皮肤。
颜寻冷声：“你要做什么？”
考虑到星际时代其实多数人不喜欢被视线窥探，这个餐厅的座位设置隐蔽性都比较高，因此破军的动作并没能引起后面的人的注意——更何况他们自己打的难舍难分。
那双灰色的眼瞳不知何时变成金色，其中翻涌着极为恐怖的情愫，形状漂亮的嘴唇上沾染了殷红的血色。
“啊……”
在颜寻的注视中，他手撑在颜寻的耳畔撑起身，伸手用拇指擦去了唇上显眼的血色，那张足矣登上时尚杂志封面的脸上绽开一抹灿烂的微笑。
“糟糕，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