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矛盾的女人

  格兰特是整个艾欧尼亚最大的行省,从纳威尔到普雷希典绵延千里。

  但它也是最不被重视的一个省,经济上依赖纳威尔,政治上受制普雷希典,在整个王国毫无地位。

  战争一开始,格兰特行省就整个沦陷,大部分军民都往南北两个方向逃离。现在大半个行省虽然已经光复,到处仍是一副破败不堪的景象。

  雨季刚刚过去,泥泞的官道上一个孤独的人影踽踽而行。

  披风遮住了她的身子,斗笠盖住半张脸。如果不是露出那双平静柔和的眼睛,甚至看不出她是个女人。

  男人不会有这样的一双眼睛,因为在战争中男人要么早已懦弱,要么即将疯狂。

  这个女人平和但不会懦弱,因为她曾经是一名军人。

  她面无表情,军人露出这样的神情通常要用坚毅来形容,代表其有着坚定的目标而心无旁骛。但这个女人并非如此,她没有表情只因为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

  她的手里提着一柄巨大而古怪的剑,剑柄遮在披风下面,露出的剑身宽度已经超过了它的长度。这种形容有些矛盾,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这把剑之所以如此古怪,是因为它其实是一柄断剑。

  这把剑整体给人一种沉稳厚重的感觉,断裂处却狰狞尖锐,同样显得矛盾。

  而这把剑的主人就更是个矛盾的存在了,她自称军人却是一副流浪者的装束。她平时会避开见到的任何一支军队,一旦遇到战斗却又毫不犹豫地加入其中,无论那是哪一方的战斗。

  十月初,艾欧尼亚南方联军正在北上,诺克萨斯本土援军正在南下。两国大军即将在格兰特境内遭遇,大战一触即发。

  眼下,两军派出的探子和小股先头部队已经频繁接触,战斗不休。

  女人刚刚离开官道,就再次嗅到了战斗的气息。于是,她马上加快了脚步。

  联军一个斥候小队在废弃的矿坑中发现了一些被困的流民,准备将他们营救出来护送到交战区后方,结果这些流民却是躲藏在附近的一支帝**抛出的诱饵。当联军进入矿坑的时候,帝**马上出现并控制了出口处的山坡,要用准备好的滚石阵将底下的联军士兵和平民一并埋葬。

  一堆巨石滚落,卷起的烟尘如一道巨浪袭来,即将覆盖整个矿坑。

  风呼啸着从山坡上快速掠过,更快的却是一道人影。

  那人影直冲下去,在几块翻滚的落石上飞踏纵跃了数次,快到眼睛几乎无法分辨。身形在空气中划过的几道弧线,竟交错成一片虚影。

  脚一触地,强横的冲击力在地上铲开一道深沟。那人发出一声闷哼,听声音竟是个女的。

  她猛地转身,视野里乱石还在往下面滚来,隆隆巨响震得耳膜发痛。滚滚浓烟里凝聚着毁灭性的力量,似要碾碎阻拦在前方的一切。

  与之相比,女人看上去那般渺小。但是面对这庞大到可以毁灭一切的力量,她不仅没有退闪反而显得那样平静。

  女人的动作忽然变得缓慢至极,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身形半蹲,巨剑在左,右手伸往腰间拔剑。那一刻,整个人就像一张压迫下来的弯弓。

  接下来……

  双腿一蹬,身躯挺直。腰往右扭,手臂外扬。

  身体形成的那张弯弓猛地弹开了,释放出所有被压迫的力量。

  足、腿、腰、身、臂,腕、手、每一根手指,都在发力。那毫不花哨简单到极致的一个拔剑动作,其实包含了最玄妙最复杂的过程。过程中,身体每一个能够发力的部位都参与其中,并且倾尽全力。

  那一剑终于挥出,看似极慢因为明显凝聚着万钧之力。实则极快,因为此刻山坡上的落石才刚刚滚到面前。

  浓烟形成的浪涛,瞬间将女人掩盖在里面。

  轰。

  一剑出,狂澜起。

  力一发而风生,风狂只如惊澜。

  在女人消失的位置,另一道浪涛逆势而起。

  巨剑撕裂空气,卷带起的狂风将扑下来的滚滚烟尘反冲向上方。

  而巨剑本体上发出一道凝实的劲气,扩散成一个巨大的半弧,闪烁着蓝紫色幽光。那并不是魔法,而是最纯粹的力量,武者修炼的力量。

  劲气朝着山上激荡而去,滚落的巨石冲撞在上面,尽数被斩成两半,接着更是纷纷爆裂开来。

  这本来要将下面所有人埋葬的滚石阵就这样被破,这本来必死的危局就这样被解。

  众人目睹了一切,却都忍不住在心里发问: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以力破力,如此而已。”

  女人的心里给出了答案,她不过是用最简单的法子罢了。她喜欢简单,因为简单往往不必选择,而选择才是最复杂最困难的事情。

  尤其是,当你怎么选好像都是错的时候。

  轰……

  爆裂的乱石,让整个扩坑里像是遭遇了一次炮击。

  爆炸声过后,山坡上一片狼藉,未散尽的烟尘中发出密集的轰响,大小碎石如雨点般洒落。山上的帝**纷纷以手掩面,以免被溅射的石块所伤。

  而在山下,以女人站立的位置为界线,泾渭分明。前面一片混乱,而身后一片宁静。

  被包围的联军士兵和流民一时间震惊到回不过神来,当他们终于想起要说一声谢谢的时候。那个救了他们的女人,已经提着那把奇怪的剑往山上去了。

  女人方才的表现令人震惊,但几十名帝国儿郎没有惧怕一个女人的道理。

  战斗立刻发生,在数十人的包围下,女人却是横冲直撞。

  她施展最简单的招数,巨剑被当成棍子一样抽打拍击。她选择最简单的路线,从左杀到右,再回头从右杀到左。

  几次来回间,所有帝国士兵一一倒下。

  不过,他们并没有死掉一个。女人出招的时候虽然势沉力大,但每次都能精准地避开士兵的要害,而且从不做劈砍动作。

  整整一个中队的帝国士兵被一个女人击倒,巨大的屈辱感甚至让他们忘记了对自身命运的担忧。

  他们在积攒力气,只要能恢复行动就会马上再次攻击这个女人。

  女人似乎看出了这点,将手中巨剑猛挥了几次,掀起的狂风把帝国士兵全部扫落到山坡下面。

  然后,她示意困在矿坑里的人上来,并且让他们马上离开。

  这些人离开后,她也会离开。就剩下那些帝**人,他们爱和谁斗就去和谁斗好了。

  女人有些厌倦的笑了笑,在这片土地上每天都会发生很多次战斗,但遗憾的是她还没遇到一次可以不让自己失望的。

  她甚至有点惶恐,担心自己会因此而厌恶战斗。

  那是她绝不能接受的事情,因为只有不断的战斗,最终她才能明白战斗的意义。

  不然,她只能像现在一样在迷茫与矛盾中度日如年,简直比面对死亡还要煎熬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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