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绿野风烟栈
在我的印象中,几乎所有描述江湖的小说里,总会有一个,也离不开它的地方。
什么地方呢?
酒馆,客栈。
所以,不需要什么理由,下面的故事自然也就从那里开始。
十月初十。
在距离枫林岭往北不过半日路程,一条原本不算怎么正经的官道打从那里经过,贯穿南北两头。虽然平日里没有人来人往,车流不息的繁华景象,却也因为路近,又堪堪将用,倒也不泛南来北往之客,行脚走商之流借道此处。
天刚拂晓,天空中下起了蒙蒙细雨,经风轻轻一吹,沉浮飘荡,放眼望去,朦胧一遍,又如云雾翻腾。远处青山客舍,笼在这雨雾中,隐隐约约,但见其形,难辩其真。恰此景象,落在文人墨客眼里,自然是吟诗作对,咏景神游,充满实诗情画意的良辰美景。然对于终日谋求生计,走南窜北之辈来说却甚是厌烦。正所谓:秋风秋雨愁煞人。
将午,雨一直在下,官道渐湿,平日里被风一卷便漫天飞扬的尘土,此时被雨水一冲,已是尽显泥泞。
“踢踏,踢踏。。。。”一连串马蹄轻踏的声响,打破这苦寒的孤凄,由远及近。待到跟前,却是一蓝衫锦缎,白面无须的中年汉子。只见他用手指顶了顶头上的雨笠,略一张望,双脚轻轻一夹马腹,便径自向着不远处官道旁,挨着山脚下的一家专供来往旅客错过宿头借住,亦或歇脚打尖的小酒馆直奔而去。
临近,那汉子稍稍抬头,打量了一下张挂在酒馆门外,一棵老槐树上的酒旗,神情略显惊讶。但见那酒旗上用红蓝两色丝线绣着“绿野风烟栈”五个大字。虽然酒旗已然被雨水浸透,耸拉垂挂,却也不难辩认。一般这样的小酒馆都取'如归''福来''君祥'等比较通俗大众化的名字,像这位于僻处,一间普普通通的小酒馆,用了这样一个极为雅致的名称,确实奇怪。
且说那人下得马来,系好缰绳,掸了掸长袍,掀开酒帘,抬步跨了进去。入得内里,却见冷冷清清,一副萧条景象。酒馆老板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身材也不似一般酒馆老板那样的略略发福,反到是有点消瘦。虽稍显沧桑,却给人一种极为特别感觉。犹如近来生意萧条,此刻正缩在柜台后面打盹。再目光一转,却见靠北临窗处坐着一人,正背内朝外,独自浅饮。
那汉子乍见此人,精神明显陡然一振,目中精光一闪,下一刻遂又恢复如常。这时,酒馆里的小二正迎了上来,热情的招呼着,大献殷勤。那汉子冲着小二一笑,说道:“一碟卤牛肉,花生米也要一份,上好的竹叶清来上一壶,唔,再加个咸菜,家乡豆腐也弄上几片。”语气还算温和。
那汉子说完,略一沉吟,却是走到店中仅有的那一位客人跟前,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在那人左首边坐了下来。那客人倒也奇怪,见那汉子众多的空位不坐,居然偏偏凑在自己旁边,却眼皮都不抬一下,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仍然自斟自饮,毫无反应。那汉子亦是不发一言,只是默默的盯着那人,神情中带着几许思索。
不一会,那小二已是收拾停当,麻利的将一应酒菜端了上来,先往那汉子打量了一眼,又朝另一位客人看了看,目光中明显带着点点奇怪。他虽然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却也是见惯了人情世故,虽然心中暗暗嘀咕,却是不言不语,只将托盘中的酒菜一一取出放下,便躬身退去。
那汉子收回目光,满满地倒上一杯,尽饮而下,又夹起一片牛肉放在口中,轻轻嚼了几下,忽地说出一句话来:“贺公子果真是人中龙凤,气度非凡,难怪相爷对阁下挂念得紧,骆堂主也是念念不忘。”
原来那客人正是贺云,只见他听这话,面上表情毫无异样,仍然自个浅啜慢饮。那汉子也是不急,过了半晌。贺云放下手中酒盅,徐徐的吐了口气,缓缓地道:“贺某平素很少佩服一个人,骆仲离算是一个,论武功,气度那是无话可说,可惜明珠暗投。至于奸相,休要与我提起。”顿了顿又道:“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此来所为何事,竟然劳驾您陆展陆大人。陆大人平日里公务繁忙,今日不辞劳苦,总不会是找贺某把酒言欢,畅谈风月来了吧。”
这贺云口中的陆展,也就是那汉子,原本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一号人物,人称'掌中风雷',浑身功夫全在一双手上。只因醉心名利,贪图享乐,竟投身在了奸相秦桧扶持起来用以排除异己的恶势力‘白虎堂’中。秦桧自打陷害了岳大元帅之后,便又将心思花在了抗金义军以及江湖好汉身上。这陆展身为奸相私人所属势力,实无一官半职在身,只因他平日里为人表面温和,实在里却阴狠毒辣,多为人所不耻,因此贺云言语中暗隐讥讽。
那陆却也好忍性,闻言面容倏地一变,却终是没有发作,默然有顷,方才缓缓的道:“骆堂主对贺公子之风采仰慕不已,渴见先生久矣,常言恨不识荆,只因事务繁忙,特令在下前来促驾。”这话里果然再没带相爷二字。
贺云默不作声,过了会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贺公子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陆某正在发愁该往何处寻觅。”贺云闻言冷冷一笑,却听那陆展继续侃侃而谈:“不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乍闻贺公子与上官老英雄有枫林岭一战,这才星夜兼程赶来,只可惜未能得以见证这一巅峰之战,实乃平生大憾也。”
那陆展正自说的高兴,却只见得贺云陡然星眸一瞪,剑眉往上一扬,冷然道:“此事你从何处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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