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许青舟在医院外面转了一会,去超市买了点水果,准备等着许河透析完,打车带他回家。

  他回到病房的时候,许河刚好下床。隔壁床的一对夫妻,妻子也是尿毒症患者,许青舟与人打过几次照面,算是脸熟。

  “许老师,来接你爸了,真是孝顺啊。”

  许青舟笑了笑,正准备带许河走,突然听到隔壁床丈夫在和人发微信。

  “上次那个药,你帮我问了,能买到么?就是那个进口的降磷药……”

  丈夫说了个药名,让许青舟准备离开的脚步顿了下。

  他翻出手机备忘录,看了一眼,回过头去问,“你在说的这个药?”

  他把手机拿给那位丈夫看,丈夫点点头。

  “就是这个药,这个药的效果好,但就是贵。”

  许青舟脑子里想起上次季涵说的话。他问:“那找人能便宜点?这药多少钱啊。”

  丈夫看着微信,迟迟在等消息,手机没响。

  他抬头冲许青舟说了个价钱,然后无奈道:“不是便宜的事儿,能买到就不错了,只要能治病,我们家也不怕贵。”

  他叹了口气,左右扫视一圈见没有医生,捏了捏妻子的手,低声冲许青舟说:“医院不给让病人用。”

  “为什么不让用?”许青舟纳闷问。

  “还不是控费呗。”妻子在一旁解释,“上面下了指令,医院成本管控查的严,尤其是药占比。他们不敢开这种国外高价药,一旦开了,药费占比例就高。万一查下来医院不想担责任。所以哪怕效果好,可医生根本不敢推荐,有的医院压根不进,就算进了也不给你开。”

  许青舟愣了一会,呐呐问:“那、那怎么办。”

  丈夫叹了口气:“先买着呗,能买到了再在医院找找人,按自费药走。”

  许青舟点了点头,回过头去看许河。

  许河头还晕着,刚才一直大力气的把着许青舟,有点站不稳。这回似乎好些了,听见他们对话,就扯着许青舟。

  “走吧走吧,赶紧回去。”

  许青舟和那对夫妻点了个头,搀着许河往外走。轮椅靠在墙根上,短短几步路,许河一步一挪,走的磨磨蹭蹭。

  许青舟心里就也跟着像在摩擦似的煎熬。

  上次和陆承见面之后,大概过了一个星期,陆承又让他过去。

  许青舟等季涵过来接了他,在车上的时候,想到药的事情,就问季涵。

  “季秘书,你上次说的那个药……是不是只能自费?”

  季涵瞥了一眼反光镜,看着坐在后座的男人。“自费,商业保险都不怎么给报。不过说实话,你也知道。尿毒症这种病,作为慢性肾衰竭,治得好,有人能活四十多年。”

  “治不好……”他说,“很快,两三天人就没了。”

  许青舟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季涵接着道:“所以费用不是关键,药效才是。可是没办法,国内医疗水平不够,就是研制不出来同级别的药。”

  许青舟叹气:“要是能入医保就好了。”

  季涵嗤笑了一声:“我们也想入医保,可有什么办法呢?”

  许青舟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他又问:“那这个药,如果便宜,能便宜多少啊?”

  季涵瞥了他一眼,给报了个价,许青舟吓了一跳:“这么多?”

  季涵说:“没办法,药本身就贵,我们算利润也是按百分比算的。核算下来,企业也要生存。”

  许青舟心里算了算,知道季涵说的是事实。

  他心里装了事,忍不住面上就愁。

  而陆承最近也是因为和丹麦制药的关系打不通,心里烦的要死,这才想着要见许青舟发泄一下。

  结果没想到见了人,许青舟一副比自己还丧的模样,陆承就忍不住来气:“许老师,你他妈挂个死人脸,给谁看呢?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卖笑的么?”

  许青舟愣了下,猛的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站在了陆承公寓的客厅里。

  他连忙僵着脸,扯扯嘴角,想挂出一副讨好的笑容。

  只可惜他再怎么调整,那笑容里都满是苦涩,连谄媚都看起来像是挖苦。

  陆承翘着腿点了根烟,皱着眉,突然有点不忍心看。

  两人僵持了一会。

  陆承比许青舟要年轻四岁,大概是因为长相俊美,所以样貌比实际年龄又小了很多。此时此刻穿着居家服,到没有那么盛气逼人。许青舟看见他抽烟,就跟看见自己班上学生偷偷躲在厕所不学好一样,忍不住想纠正。

  “你……你别抽烟了,不健康。”

  陆承回过头挑眉看他,半晌以后嗤了一声,掐了烟道:“你还管起我来了?”

  许青舟反应过来,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他纠结了几秒,手指捏着衣服,小声问:“我、我要脱衣服么?”

  陆承从鼻腔里冷笑一声:“许老师这就迫不及待了?”

  许青舟扭头不说话。

  因为瘦的缘故,许青舟扭头的时候,脖子上有一根筋显得很明显。那根筋从耳后一路斜着消失在锁骨处。两根锁骨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吸引着陆承的目光停顿了几秒。

  “脱吧。”陆承看着他说。

  许青舟沉默的照做。

  许青舟想,有的时候,人的适应力真是可怕。

  他还记得之前第一次,他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的恶心感。

  而仅仅是过了一段时间,第二次做的时候,那么强烈的恶心感,他竟然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承受。

  还是恶心,无论气味、触感、还是这个行为本身。

  可是恶心归恶心,他却已经可以清醒的去承受这种恶心。

  就像是生吞一只蟑螂的感觉。

  以前是曾经想都无法去想的事情,现在为了钱,他会用全部力气去克制自己。

  他甚至可以一边忍耐,一边清醒的想着。

  怎么才好开口去提药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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