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灭

  我的心里没有任何声音,静得可怕!

  我轻轻松了手,然后小路的身体便一个翻身,面朝下趴在门槛下了。

  我突然想,是不是走错了。

  走廊上一长排的灯,只余两只灯笼在风中摇摇欲坠,而即是如此,依旧是耀眼刺目,亮如白昼一般的毫无征兆的射进我心底那片死寂,一丝奇异的思绪毫不留情的被挑起翻卷起来,不明所以的沸腾!

  脚下似乎是有着什么东西一直挡着我的路,可是,我心里只在想,娘在哪里呢,哥哥呢?

  然而四周不再有嬉笑的声音来吵着我,“小姐,小心夫人又罚你了。”

  娘的房间在哪边呢,到底是该往左边走还是右边走?不再有人大喊着:“这边——这边——”。

  “谁欺负你了!”哥哥的声音蓦的在耳边响起,周围空荡荡的,弥漫着昏黄的雾色。

  对了,应该是左边吧,是左边吧。

  长长的路,红色的帐幔像是鲜血般一路流淌着,像是在说,前面,便是清澈的源泉,殷红且无丝毫杂质的,温热的亲情与血液。

  我有多久没有走过这条路了呢,不对,今天还被小丫拉着走了一路,就是这条路吧,应该是吧,还有如此鲜艳的颜色么。

  不会了。

  灯笼照应下昏黄空气中,浮着丝丝氤氲的烟雾,即便是没有刺眼的阳光照应,依旧清晰可见那一粒一粒的灰尘,我的胸腔里像是千万人共处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叫喧般,极致的归于浓厚的麻木,我的脚步不再颤抖,手指不再僵硬,像是突然间发现,这个不过是个梦境而已,只等着小丫喊一声:“小姐!快起床!”一切便归于原位。

  着火了么?

  风带着不远处热浪袭来。

  火苗的嘶嘶声清晰的传入耳际,却是只有浓烟传递着烈火的讯息。这猛烈的烟雾强烈的刺激着我的口鼻,眼睛,以至于眼泪突然间就迸出来了,咸咸涩涩的一路直下,像是在催促着我,救火么。

  心里依旧是钝的丝毫没有声响,但脚步已经带着我奔跑起来。

  娘的院子是家里最为漂亮的花园开放式,花草繁茂,每至春夏,娘的屋子便像是处于花海当中,每次去娘那里都要弯弯曲曲的绕着小道进去,无数抱怨,而今天,我终于第一次顶着被骂的风险从花园中直线过去。干枯的杂草不遗余力的阻挡着我的去路,屋子就在眼前却越走越远般无法企及,便是在这咫尺间,我被困住了,脑海里翻滚着那些晦涩的字眼,辅,英,芮,冲,禽,柱,任,蓬,心,三三排列

  然后是地,左三右七

  然后是

  忘记了

  最后五居中宫,呵,五居中宫!

  这是什么意思,眼前似乎旋转着,生门,全是生门!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悔恨自己读书时的囫囵吞枣。

  呆立在园中,完全接触不到娘的屋子,然而就在我的耳边,一声清晰的瓷器掉地上,声音丝毫不受劈劈啪啪的火势影响的传到我的耳朵里面。

  我终于是怔住了。

  娘的声音仿佛从天上传来,又仿佛就在我耳边响起,这是一种绝望而得意的癫狂语态,我闻所未闻。杂草已经不屑于缠着我般安静了下来,腿上的旧伤有种撕裂的痛。

  “少爷,哈可笑,难为您竟然还惦记着这个小小姐,您以为,二十几年了,我当真是在做着一个唯唯诺诺的奴才么?离开了我,她还能活得出三天吗?知道什么叫做长眠不醒吗?哈兴亡天下!哈哈你所谓的大计,定是亡,而不会是兴!”

  桌椅打翻,重物跌倒的声音一丝不露的传来,然后便是一个足够沉闷的声音,那是一个不屑于万物的声音,苍老不堪。

  “哼,愚昧。”

  万物归于沉寂。

  我总是在想,我为什么没有进去,或许是因为我根本就破不了这个精心布置的阵,或许是大火已经弥漫了周围,或许是,我根本就没有时间思考。

  从娘的屋子里腾出的火花,不可抵挡的踩着杂草向着我蔓延而来。火势越来越大,干枯的杂草们再也没有阻拦我的气势,在劈劈啪啪声中化为灰烬。

  娘的花园,从八岁到现在,走了整整八年。以前,我甚至和小丫打过赌,哪金银花下经常会有蚂蚱。娘总会让我这样让我那样,然后我就做一半,然后另外一半就是死磨着娘让娘迁就,要么就欺压小丫。

  然而今天都结束了,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啊,我还是很爱娘的吧。

  困于这团团生门中,脚下是寸寸熟悉的土地,哥嫂的屋子那里有一片荷塘,通往外面,我能够走的,只有这么一条路了。心里安静的就像昨晚纯净的夜色,一片幽蓝,我轻轻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段路,最后走一次。

  脚下再不疑惑,心神未动,身体已经循着它的熟悉感移动。

  或许我真的很麻木,只是循着求生的本能奔跑,熊熊大火中,这盎满生机的绿色,像是被吞噬了一般。

  焦黑的屋椽不断的砸地,应和着我的脚步,周围的火舌带着未知的危险,充满热情洋溢的诱惑。

  哥哥的小院就在右前方,而荷塘在左侧,丝毫没有犹豫的,脚步循左而去,心里空明的如一汪清泉,选择着方向。哥哥啊,我真的不能再继续思考,我怕自己承受不住。

  突而,一个微弱的声音传入了我的心中。

  “小姑姑——小姑姑——”。

  大火依旧是劈里啪啦的宣布着它的占有地位,小冰!

  突如其来的狂喜占据着我血红的眼球,我转过头去,四处搜索着声音的来源,就像所有的饥饿到极点的人一样,与望梅止渴的狂者无异,带着绝望的希望无限祈祷着他的存在。

  屋檐下,小冰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棉布里衣,小小的身子裹在一块破烂的棉絮里面,脏兮兮的脸不知所谓的望着我,像是在说,小姑姑,我躲了这么久猫猫你都没找到,好笨呐。

  小冰所在的屋檐下,一堆脏兮兮的废弃的布帛棉絮堆积在一起,而,头顶的木椽嘶嘶的叫着,随时准备着掉下来。我迅速的奔过去,抱他出来,扯掉他身上的棉絮。

  棉絮的内部已经是被这大火灼热的温度烧着了,而小冰丝毫无知觉的裹着暖暖的像是被子的棉絮。

  脱掉自己身上的外衣套在小冰身上,我轻轻吸了一口气,捏了捏自己的脸,撤出一个平常的笑脸来,轻轻的和小冰说。

  “小冰今年几岁了?”

  “小姑姑真笨,冰儿四岁啦。”小冰像是完全不收周围大火的影响,还学者我以前的样子捏了捏我的鼻子。我的鼻子一酸,差点掉出水来。赶紧打掉小冰的手继续说:“那小冰是男子汉啦,过会小姑姑要从这个荷塘游到对面去,小冰不敢吧?”

  “哼,谁说不敢的!”作势就要往前走,我忙拉住他,再次吸了一口气,告诉小冰:“吸气,然后不准呼出来。”小冰照做,然后等他憋的满脸通红的时候我才让他呼气。

  看着他胜利的笑脸,我想,这点时间够我游过去了。

  身后的屋椽终于抵挡不住火舌的舔舐坍塌了下来,几步之遥。

  我迅速将小冰绑在我的胸前,笑了笑对他说,“小姑姑数到三,小冰就像刚才那样深吸一口气不能松哦,看看能不能比刚才的时间长,可能会很冷,小冰是男子汉,不会怕的。”

  小冰则是挥舞着小拳头向我保证道:“一定会的。”

  带至荷塘前,隆冬的荷叶干枯的漂在水面上,而这本应冰厚三尺的荷塘,竟被今天这火热的地气影响了一样,融化开来。我深呼吸一次,开始数,到三后,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水里,水里的温度并不若外面的那么火热,是另外一个极端的冰冷地带,小冰的脸鼓鼓的,眼睛紧闭着,不自觉的我的嘴角竟微微扬起,不过这些不是重点。

  长久没有游过水的我带着穿的厚厚的小冰,在冰冷刺骨的水里,没有退路,只有奋力的划水,蹬腿。

  突然,小冰张开了嘴无声的吐出了一大串水泡,继而,周围的水毫不留余地灌进他的嘴里,他的双眼惊恐的看着我,死命的踢打,我心知必须迅速的上岸,于是也不去制止他,只是更加奋力的游。然而小腿却像是上天派来和我作对的凶器一般开始抽搐,这时,我真的是没有退路了,只有努力将脚尖上翘缓解这点疼痛以继续。

  及至上岸,小冰已经是脸色铁青的晕过去了,而我的腿还在偶尔抽搐,但我以无暇顾及,颤抖着在一片空白的大脑里搜索着所了解的急救知识。

  紧紧咬住颤抖的牙齿,单腿屈膝,将小冰面朝下俯卧在我的大腿上,拍打着他的背部,然而却丝毫没有反应!此刻,我更像一个溺水未救之人,绝望无边无际涌来,然而我依旧是没有时间去悲伤。

  再次将小冰放平,托起他的下颌,捏住他的鼻孔,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向小冰嘴里度气,如此几次,小冰开始有了一丝呼吸的样子,胸廓缓缓起伏,我急忙松掉手,心中骤然被卸下了一块不能承受的重量,眼里酸酸的却干涩的没有一丝水分了,唯有笑起来了,如此一笑,眼泪反而止不住的落下了。

  看着小冰依旧铁青色的脸,我却前所未有的轻松般双腿一软坐了下来,着一身单薄的里衣,因着晚风而涩涩发抖。

  “今天到底是谁出的手?”

  一个愤懑的男人的声音隐约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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