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燕国尚书顿丘王兰汗暗中和段速骨等人联络，率领军队驻扎在龙城的东面；城中留守的兵力很少，长乐王慕容盛把城池附近的民众迁入城中，得到一万多强壮男子，登上城楼抵御段速骨；段速骨的同谋仅一百多人，其余的都是被逼迫的，没人有斗志；段速骨等人将要攻城，辽西王慕容农担忧守不住，并且为兰汗所引诱，夜晚却偷偷出城赶往段速骨那里，希望以此保全自己的性命。第二天早上，段速骨等人攻打城池，城上的抵抗十分顽强，段速骨的部众死的人数以百计，段速骨于是带着慕容农环城行走；慕容农一直有忠贞守节的威名，城中的人都依赖他为支柱，忽然看到他在城下，没有人不惊讶丧胆，就都逃散了，因此段速骨进入城中，放纵士兵烧杀抢劫，一时死的人纵横相连。慕容宝、慕容盛和慕舆腾、馀崇、张真、李旱、赵思等人轻骑向南逃走，段速骨就把慕容农囚禁在殿内；慕容崇的亲信鬷让、出力犍等人听说后就杀死了慕容农，段速骨为之而诛杀了鬷让等人。慕容农的旧日部属左卫将军宇文拔逃到辽西求救，兰汗害怕就捉拿了段速骨，连同他的党羽一起杀死，并且废除慕容崇，拥戴太子慕容策，以皇帝的名义大赦境内，派遣使者迎接慕容宝；慕容宝本想回去，长乐王慕容盛等人都说：“兰汗是忠心是奸诈还不知道，现在单人匹马前去，万一兰汗别有用心，后悔就来不及了；不如向南赶到范阳王那里，集合军队夺取冀州；如果不能获胜，收集南方的军队慢慢地回到龙都也不算晚。”

  慕容宝接受了他的建议，就从小路经过邺城，邺城的人请求他留下来，慕容宝不同意，直接往南到达黎阳，埋伏在黄河西岸，派中黄门令赵思告诉北地王慕容钟说：“主上在二月接到丞相的奏章，立即向南讨伐到达乙连，遇到长上发动变乱，失去依赖才来到这里；大王赶紧报告丞相前来迎接﹗”

  慕容钟是南燕王慕容德的堂弟，最先劝说慕容德称帝，听了赵思的话很厌恶，就抓住赵思送进监狱，并把情况报告给南燕王慕容德，慕容德对臣属们说：“你们出于对国家命运的考虑，劝我代理朝政，我也因继位的皇帝流亡在外，民众缺乏主宰，神灵缺乏祭祀，所以权且随从众人的建议来维系人心；现在上天后悔降祸给我国，继位的皇帝得以返回，我将准备车驾恭敬地迎接，到行阙请求判罪，意下如何？”

  黄门侍郎张华说：“现在天下大乱，不是杰出的人才不能拯救民众；继位的皇帝昏庸懦弱，不能继承和发扬先辈的功绩；殿下如果偏要恪守一个平庸人的所谓节操，抛弃上天授予的大业，权威一旦丧失性命难保，我大燕的社稷之神又怎能继续得到祭祀呢？”

  慕舆护说：“继位的皇帝不通达时务，抛弃国都，自己招致失败灭亡，不能承受多种灾难也是很显然的；从前卫蒯聩逃亡在外，卫辄不接他回去，＜春秋＞认为这是对的；以儿子的身份回绝父亲尚且可以，何况是以叔父的身份拒绝侄儿呢？现在赵思的话不知是真是假，臣下请求替殿下赶去刺探一下。”

  因此慕舆护率领几百名强壮的兵士，跟着赵思向北行进，口头上说是迎接保卫慕容宝，其实是想杀掉他。慕容宝派赵思前往慕容钟那里之后，在后面遇到一个打柴的人，说慕容德已经称帝，于是大为恐惧向北逃跑；慕舆护到达后没有看见慕容宝，就抓住赵思返回了。慕容德因赵思熟悉朝廷的典章制度，想留他下来加以任用，赵思说：“狗和马还知道留恋主人，我虽是个宦官，还请放我回去追随主上。”

  慕容德执意挽留他，赵思发怒说：“周王室迁到东方依赖晋国、郑国，殿下和主上论亲属是叔父，论地位是上公，不能在王公中做表率来匡扶燕王室，却庆幸国家的根基颠覆，做赵王司马伦那样的事，我虽然不能像申包胥保全楚国那样，但仍然仰慕龚君宾在王莽时代不苟且偷生。”

  慕容宝派扶风忠公慕舆腾和长乐王慕容盛在冀州招收失散的兵士，慕容盛因慕舆腾一向凶残骄横，为民众所怨恨，就杀死了他；部队行进到巨鹿、长乐，又游说各个豪杰都愿意起兵拥立慕容宝；慕容宝因兰汗祭祀燕国的宗庙，所作所为像是效忠自己，思想上想返回龙城不肯留在冀州，于是向北行进到达建安，住在平民张曹的家中；张曹一直勇猛健壮，请求为慕容宝召集部众，慕容盛也劝慕容宝应暂且住下来观察兰汗的动向，慕容宝于是派遣冗从仆射李旱先去会见兰汗，慕容宝就留下来住在石城。正在此时，兰汗也派遣左将军苏超来迎接，并陈说兰汗的忠诚；慕容宝因兰汗是燕王慕容垂的舅舅，又是慕容盛妃子的父亲，认为一定不会有其他的变故，不等李旱返回就出发了，慕容盛流着眼泪坚决地阻止，慕容宝不听从，就留慕容盛在后面。慕容宝到达索莫汗陉，离龙城四十里，城里的人都很高兴，兰汗惶恐不安，想自动出城请罪，他的兄弟一同劝阻他，兰汗于是派弟弟兰加难率领五百骑兵出城迎接，又派哥哥兰堤关闭城门，禁止携带兵器，不准行人出入，城中的人都知道将要发生霍乱，但又无可赖何。兰加难在索莫汗陉的北面见到慕容宝，叩拜谒见之后，跟着慕容宝一起行进，颖阴烈公馀崇秘密地对慕容宝说：“观察兰加难的举动神色，祸害已迫在眉睫，应该停下来思考一番，为什么要轻率行进呢﹗”

  慕容宝不听从，又走了几里路，兰加难首先捉住馀崇，馀崇大声地责难说：“你们都荣幸地攀为王室的亲戚，蒙受国家的宠爱和荣耀，全族覆灭都不足以回报；现在却竟敢谋图反叛篡位，这是天地所不容忍的，我估计你们早晚要被消灭，只是可惜我不能亲手剁碎你们而已。”

  兰加难就杀了他，然后把慕容宝带到龙城外面的房舍中也杀死了；长乐王慕容盛听说慕容宝被杀，想赶去奔丧，张真阻止了他，慕容盛说：“我现在在困境中归附兰汗，兰汗秉性愚昧浅陋，必定体念婚姻关系不忍心杀我，只要个把月时间，就足以实现我的心愿和志向。”

  于是前去拜见兰汗，兰汗的妻子乙氏和慕容盛的妃子都流眼泪，替慕容盛向兰汗求情，慕容盛的妃子又向各个兄弟叩头，兰汗起了恻隐之心，他哀怜慕容盛，于是让慕容盛住在宫中，任他为侍中、左光禄大夫，还像从前一样亲近地对待他。兰堤、兰加难多次请求杀掉慕容盛，兰汗没有接受；兰堤骄横凶狠荒淫无度，侍奉兰汗有很多失礼的地方，慕容盛趁机从中挑拨他们，因此兰汗兄弟之间渐渐互相怀疑猜忌起来。燕国太原王慕容奇是慕容楷的儿子、兰汗的外孙，兰汗任他为征南将军，慕容奇因此得以入宫见到长乐王慕容盛；慕容盛暗中派慕容奇逃出去起兵，慕容奇就在建安起兵，部众达到几千人；兰汗派兰堤讨伐他，慕容盛对兰汗说：“善驹是个小孩子，不能做这么大的事，莫不是有人利用他的名义想自己做内应吧？太尉总是骄横难以相信，不应该把大量的兵士交付给他。”

  兰汗认为慕容盛说的对，就罢免了兰堤的兵权，却另外派抚军将军仇尼慕率领军队讨伐慕容奇。这时，龙城从夏季到秋季的七月还一直没下雨，兰汗每天前往燕国各庙堂，到慕容宝神座前叩拜祈祷祈求降雨，把罪过都推辞给兰加难，兰堤和兰加难听说后大发脾气，并且害怕被杀，就一起率领部属袭击仇尼慕的军队；兰汗非常畏惧，就派太子兰穆率领军队讨伐他们，兰穆对兰汗说：“慕容盛是我们的仇敌，必定和慕容奇内外勾结，这是心腹之患，不能姑息养奸，应该首先除去他。”

  兰汗想要杀掉慕容盛，打算先同他见面观察他的神色；慕容盛的妃子知道了这件事，秘密地告诉了慕容盛，慕容盛就推说有病不出房门，兰汗也就抛弃了原来的打算，没有杀慕容盛。李旱、卫双、刘忠、张豪、张真一向都是慕容盛厚待的人，兰穆却把他们作为自己的心腹，李旱、卫双因此得以出入慕容盛的住所，暗中和慕容盛设下计谋。兰穆攻打兰堤、兰加难等人，多次打了胜仗，就赏赐将领士兵饮宴，兰汗、兰穆都喝醉了，慕容盛夜晚出去上厕所，乘机翻墙进入东宫，和李旱等人一同杀死了兰穆。这时军队没有解除戒严状态，都聚集在兰穆的住所，听说慕容盛得以出来，都欢呼雀跃，奋勇争先攻打兰汗，将他杀死；兰汗的儿子鲁公兰和、陈公兰扬分别驻守在令支、白狼，慕容盛派遣李旱、张真前去袭击，也杀死了他俩；兰堤、兰加难躲藏起来，搜捕出来后也杀了他们。宇文拔也率领几百名壮士前来归从，慕容盛任命宇文拔为大宗正；这时内外安宁，男女老少互相庆贺。慕容盛到太庙祭祀禀报，下令说：“仰赖五位先祖的洪福，文臣武将的力量，宗庙社稷又从黑暗中重现光明与显赫；这不仅仅是我以微弱的身躯，免除了报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的责任，就是所有的臣民，也都得以无愧于当代了。”

  于是大赦境内，改年号为建平。慕容盛谦恭地不敢使用皇帝称号，而是以长乐王的身份代行统辖朝政的大任，各王都降爵号称为公，委派东阳公慕容根任尚书左仆射，卫伦、阳璆、鲁恭、王滕任尚书，张真担任侍中，阳哲任中书监，张通任中领军，其余文武官员各自恢复旧日的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