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步度根勒马遥遥望着远处那残破却异常坚挺的城墙,眼中百感交集。正是雁门这座胸廓的边塞重镇,历来便是北方狼群南下不得不面对的障碍。

  这段时间的激战,六万汉军把守,比之往常,更显示出了决然不同的悍勇。这一切,就因为城中某个身份尊贵,而又颇有韬略的汉人都督亲自同甘共苦,坐镇囚城。

  一个月前,拓跋部与乞伏部的大败,这两个生机勃勃的鲜卑大族必然不复原本的强盛,这固然让步度根心中一块针刺拔除。失去了大批的控弦之士,迎接这两个部落的未来,必然也将是他这个名义上的中鲜卑大王砧板上的鱼肉。吞并他们,获取更多的女人,牛羊,甚至是战士,与此同时,带来的又将是他步度根在草原上名声攀升到新的一个高度。

  步度根心中虽然一片火热,但同样的,却也是对汉军竟然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而惊骇。事实上,这一个月的亲自操兵,也让他品尝到了汉军非同寻常的决死之心。

  火热中自然还有一丝冰凉的恼怒。

  轲比能这个先锋,在丢下了一半的尸体而畏罪逃窜深入草原之中,步度根也已经没有精力再去顾及这个败军之将。现在摆在他面前最重要的便是将眼前这座老迈却依旧坚强的城墙,用麾下的大军,马蹄践踏得支离破碎。

  至于草原上的权利重整,自然该是他征服南面汉人土地才能放手去做的事情。

  不过,现在似乎已经到了真正可以倾尽全力,孤注一掷的时候了。饶是大鲜卑的勇士,不擅长攻略汉人这样坚固的壁垒,但是用血海来填平这样一堵城墙,已经是步度根踌躇许久的决定。

  只要跨过雁门,南下的道路,将是一马平川。西可进上郡,河南地,南可入白马,寿阳,以及……并州的州治,晋阳!

  大军所过,唯有汾河会给他手中地勇士造成一点障碍,剩余的将不成任何问题。

  事实上,几日之前,乌桓族在丘力居的带领下。倾全力三万战力的附庸,才是步度根下定决心的筹码。而渐渐相应王庭的号召,从北方草原陆陆续续赶来的零散部落,汇聚在一起。同样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走,回去吧!传我命令,召集各部首领来王帐见我!”步度根摇了摇马鞭,看着远处雁门的城墙。眼中闪过熊熊烈火。

  “是!”身后当即有亲随恭敬的回道。

  拥有了十数万人马,能否成功将他们掌握在手中,心甘情愿地重新归拢在王庭的旗帜之下。这一战至关重要!而步度根的野心明显。让他对于有可能发生的恶劣情况置之不理。

  “公孙瓒地幽州军……?哼……汉人的自私自利,再勇猛善战的人,也改不了他们的本性……”步度根冷冷一笑,这条消息,同样是随同丘力居一同带到他地耳朵之中。当然,对于他来说,这理所当然的便是一条绝佳的消息。汉人地互相猜忌与贪婪。正是历来草原民族最乐意看到地局面。

  牛角的呜咽响彻了所有鲜卑大军的帐篷……卫宁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多了几分阴霾。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将功成万骨枯。兄长需知慈不掌兵……”郭嘉看着卫宁如此神色,看着他眉宇之间的挣扎,又再次出声起来,“兄长执掌大军多年,攻城略地何其多?却为何还有这般怜悯之心?若无壮士断腕之决心,又何有对决沙场之胜念?还望兄长三思!”

  卫宁眼神恍惚,仿佛回到了昔日求学的路上,那一盘棋局之上的争端。

  仁慈,卫宁自然觉得如今生逢乱世,早将这样一种感情抛弃开去。但事实上,郭嘉献出地计策,却是将雁门阵阵十数万地百姓弃之不顾,其中更还有上万的军人,必然难逃身死殒命。“若依城固守,未有破敌良策?”卫宁闭了闭眼睛,还是低声询道。

  “有!但对兄长来说,此为上策,兄长所需者,唯天时!时不待你,我亦无法!“郭嘉摸了摸下颚一簇漂亮飘逸地胡须,只能同样低声回道。

  到现在为止,郭嘉也根本还未料到,自己引为挚友的人,创下赫赫功勋的人,竟然还有如此软弱的思想。甚至到现在,郭嘉也觉得卫宁根本就不应该涉足北方的战线,而将他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而他现在所需要做的,自然便是用最简短有效的手段,帮助卫宁重新站稳脚步。牺牲雁门区区十数万的百姓,换取重创北方蛮子的机会,这本就应该是一笔利润丰厚的交换。

  不仅仅因为对卫宁未来的协力,同样也因为他出身士子的因由,士分文武,即便他依旧是寒门,但终究还是士族,阶级看待问题的不同,郭嘉对于平民的生死,不过同样是一串串毫无关联的数字而已。

  卫宁双眼微红,胸口急喘几声,环顾堂内两名亲信,终究低下他执着的脑袋,一声沉闷的敲击声,从床榻上响起,无力而悲伤。

  郭嘉终于泛起一丝笑意。这将是他初涉仕途之上的第一次扬名,而十万蛮夷,将是他成名的第一块垫脚石。

  典韦自然是以卫宁马首是瞻,除去了卫宁的性命安危,再没有任何一样事情可以让他有反对的意见。之外,已经是密密麻麻一片甲士把守,而这里居住的人物,自然便是被杨奉下令软禁的卫氏一门。

  深夜时分,来回巡逻的兵勇也不敢马虎,面对杨奉再三的严令,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违逆如今性情越发乖张的主公。

  这本不过是卫氏一门的一处别院而已,本该算作宽敞的宅邸,却因为接近上百的族人,而显得颇为拥塞。最内里处,卫父一脸肃然,摸着右手处一枚华丽的翡翠扳指,不停转动,事实上,到了现在,他才突然发现,似乎自己那个儿子,也早预见了现在局势。

  六年前,卫父将卫家权利渐渐移交到卫宁手上的同时,卫宁也明目张胆的将卫家庞大产业渐渐的转移分散到了四处。与模仿现代的经营手段,使得卫氏获得了大量的财富,卫父却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到了现在,卫父才恍然发现,这不过是卫宁将卫家根基保留再各处的手段,几乎可以肯定是卫宁早就预见了有可能与杨奉的决裂而布置的手段。事实上,安邑以东的那个经过卫宁一手经营的山谷,一直保存的极为隐秘。这里出产了卫宁赖以为安的数百宿卫,出产了许多精良的兵甲,出产了一道密密麻麻的情报网络,同时还有一支让卫父昔日觉得不应该保留的一千私兵。

  卫宁北上,几乎没有带走多少他自己经营下来的势力,作为他六年来操控河东的根本,卫五这个甘于隐匿在暗处的情报头子,却是留在了安邑这个地方。

  杨奉自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绝对应该受到控制的人还游离在外面。而现在,在卫五倾尽力量联系上卫家别院宅邸之内的卫家族长的时候,显然,便是一道致命的疏忽。

  卫父惊讶于卫五竟然可以联系上他,却也让他对自己儿子的怒意减少了许多。事实上,卫五却是比他静静等待的某个人还要早渗入这个宅院之中。

  再一系列的布置下去,卫父蓦然发现,身体里似乎重新流露处昔日那一片乐于奋斗,刺激的岁月。

  而今晚,正是他带领卫氏脱离杨奉掌控的时候。

  “不管你有何志向,不管你又有何决断,卫家总还是该成为你的助力而不是掣肘……唉,也罢,便让我这个老骨头,再助你一次!也当是助我卫家一门……”卫父喃喃的看了看北面,眼中闪过一丝执着。

  随着话音的沉寂,安邑城东,赫然爆发出熊熊火光,仿佛回应他的决断一般。

  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片喧嚣,整个安邑,充斥在一片喊杀之中,尤其以杨奉所居的郡守府为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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