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可怜之人,杨氏徙族

  柳氏一族发迹不过短短数十年而已。柳媛的母亲也不过是这一等级下世家联姻的牺牲品,随着柳胜雄心勃勃将河内柳氏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夫家与娘家之间的差距也渐渐开始拉大。

  当初的门第对等却成了不相当的关系。而柳胜自从娶下柳媛之母后,一直毫无所出,后又娶另外一个世家女子为妻却先一步诞下了柳媛的兄长,也便是那个并没有多少才能的柳骏。

  至始至终,柳媛的出生,便已经注定了是一场惨痛的过去。

  即便柳媛的母亲再对她自幼严厉苛求,琴棋书画,诗赋经论,甚至女红刺绣,小小年纪,脆弱的身体,又何堪这等重负。

  比起柳骏的不成气候,柳媛再有万般才能,但女儿身的根本问题,终究还是永远满足不了她母亲内心的私念。

  这不过是她那个娘家渐渐示弱又只诞下一个女孩的母亲,懊恼而疯狂的自私幻想罢了。而承担这一切痛苦的,却是一个少不经事,而本不该承受这一切的女孩。

  当初主动提议嫁给卫家,不单单是为了能够继续她所爱,却又所恨的母亲唯一留下的遗愿,但更多,却是为了逃避,柳府这个给她留下不愿回忆的宅邸。

  而事实上,她根本也不曾发觉,其实,一直以来的坚强,不过是一层脆弱的纸张。而自己也从未察觉,其实内心对柳家的憎恨更甚过爱护这个家族的渴望。

  这一切,卫宁不过轻轻戳破。却终究让她泣不成声。

  一声声呜咽,有些歇斯底里,解脱,放纵,二十年来,从没有过这般发泄。

  卫宁默然拂过她地背弯,任由那一丝丝热泪尽情挥洒。染湿胸口一片。怀中更加用力。而渐渐的,那一具瘦弱的身体,仿佛脱力般难以再坚持下去。

  二十年的压力,一朝散去,而换来的到底不过只是一片酥软的疲惫。

  大半个时辰的哭嚷,卫宁本就不怎么有力地双臂环抱,依旧不觉得有多么枯燥单调,更多。却是一片惋惜地爱怜。

  汉末,三国,一直到了东晋十六国,南北朝隋唐时代,士族渐渐变成门阀,其中多少男儿女子倒在这看不见摸不着的阶级观念上面,又倒在这森严的豪门规则之上。

  柳媛的出现,虽然结果必然终究还是要泯灭在这种强横无匹。不容抗拒的时代规则之中,但未尝不是一种对这森严的制度的一种反抗。

  这应该算是一种勇气,即便这种勇气连当事人也只不过当它是一场悲观的幻想。

  卫宁无力去改变什么,他此时此刻地身份同样代表了世家的利益,更甚者。如今的卫家权势更加雄阔,而渐渐开始向着金字塔顶端而行走。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面对庞大森严的世族大门,卫宁孱弱的身体,终究是不可能推开那层门扇。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自己有限的权利范围内。尽可能地磨平这其中的艰险,至少。这他手中的卫家能够如此。

  一个承诺,是卫宁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

  六年同床共枕,即便当初没有任何情爱,但既有了骨血,一个男人该有的职责担当,却也还是希望柳媛这个结发妻子能够活得快乐。虽然,这很难。

  却也在那一声由大及小,由怨及疲,卫宁忽然觉得自己六年来对柳媛也并非没有半点感情。

  至少,在看着怀中佳人渐渐疲累睡去地同时,从未有过的脆弱泪痕,一种不曾在他人面前表现过的软弱,让卫宁心里也升起了一丝怜惜。

  月明寂静,丫鬟侍婢早悄然退走,不敢上前。

  卫宁苦笑的掣出手臂,却是一片酥麻。吃力的将怀中妻子小心抱往床榻,迈步踏出房门,眼中却是那随柳媛陪嫁而来地小婢痴痴地呆在门外,手中还捧着早已凉去的茶水。

  惊觉大门打开,这丫鬟才惶恐地腾开一只手来抹走眼角的泪花,看向卫宁的眼神,终究多了几分感激。

  “夫人累了,好生伺候。多叫膳房炖些补品,这段时日……她确是瘦了许多……”卫宁止住丫鬟的行礼,低声吩咐道。

  “恩!奴婢明白……”有一种松心而腼腆的微笑,卫宁看着这丫鬟发自内心的欢喜,心里也不由得一暖。

  “去吧……倘若夫人有何需要,可寻萼,或者主母!”卫宁挥了挥手,这才兀自离去,摇曳的宽大白袖却也轻松了许多。

  丫鬟望着卫宁渐渐远去的背影,微微弯下腰,恭敬而感激的行了一礼,这才慌张的抬起手上物什跑进房中。直到看着自家小姐安谧的酣睡下去,这才偷偷的将脸颊上未曾擦干的眼泪抹走。小半人马率先返回河东,黄忠自领大军在后,迁徙那截获下来的二三十万户百姓赶往安邑。

  与典韦先到的,却是百车董卓从洛阳劫掠而来的财物。满车金银珠宝,明玉美石,清点这些财物的小吏更是险些吓傻过去。

  董卓刮地三尺,不仅假罪洛阳富豪为反贼斩首抄家,收百姓金银,更连祖坟也不曾放过,甚至,帝王殉葬也被他挖开带走。

  洛阳这座代表富贵权利的都市,所得之物也不过千车,其中卫宁便分去了十分之一。但便是这十分之一,就已经足够支持河东几年的用度。何等可怕。

  与这些财帛同时被典韦护送而回的,却是早已经与并州方面暗通消息许久的弘农杨氏一族。

  早在卫宁起兵南下会盟诸侯的同时,弘农杨氏一族便开始渐渐疏散族中力量,而各系成员早暗中潜伏。

  事实上,杨氏族中依旧有不少人对杨奉与董卓死斗而万般愤慨,在他们看来,即便董卓侵占了洛阳,也万万不敢打他们杨氏的主意,而弘农作为董卓控制之下,杨奉胆大包天与董卓作对,无疑便是将杨氏安危弃之不顾。

  更有不少杨氏老人,死抱着那点门槛不肯离去,大有便是死也要死在故土的豪壮。

  对此,杨奉早前便是冷笑连连,对一封封措辞严厉的家书当即付之一炬。

  从他开始凭借自己的力量打拼混到这个地位的同时,杨氏宗族长老对他已经没有了多少约束力了。

  而一群行将就木的宗老,本就在以前对他这样一个出身旁系的子弟多有蔑视。

  杨奉的无所谓自行其是,和袁绍叔父袁隗满门被杀的消息,才是杨氏族人恐慌四散躲藏的根本原因。而在此时此刻,他们才惊慌失措的熄灭心中那点贵族的骄傲,不得不承认,军阀的时代即将到来。

  不得不说,倘若是另外一个军阀,也未必会对杨氏这样一个大族干些什么,可偏偏遇上的便是董卓这个疯狂的杀人魔王。抛开弘农本土的家族根基,此刻的杨氏宗老,不过是一支徒有虚名的残壳而已,虽然这残躯依旧拥有不少力量,却对杨奉这样一个手掌数万大军,坐拥一方的诸侯没有多少约束力。

  卫宁需要做的,便是在杨奉支系身份与正统杨氏之间寻求一个平衡点。既可得宗正之名,杨氏人脉底蕴,甚至是对雍州司隶的影响力,又不能让迁徙而来的杨氏族人,能够在并州站稳脚跟。

  河东,只需要一个卫家便足够了。

  “老典,一路行军,辛苦了……”典韦回归安邑,自然首先回的便是卫府,卫宁见他第一动作却是呵呵一笑,浑然不顾两人的身高差距,大大咧咧的踮起脚尖拍上他的肩膀。

  典韦苦着一张脸,郁闷道,“若不是公子相召,我定然在后面押送那些百姓,让黄忠陪那些鸟人北上!”

  一路行来,杨氏子弟的骄纵之色竟是未曾有半点收敛,或是一些不蒙事理的纨绔子弟只当如今并州是杨奉这个旁系一脉所掌握的地方,便将这块土地当作自家的财产,而对典韦这个领军大将肆意指示。

  以典韦的脾气当然是勃然大怒,少不得有不少孟浪青年被一阵好打。

  等典韦发泄般的诉苦之后,卫宁一愣,苦笑不已。

  “你居然打伤了好几个?你这不是给我找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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