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记忆
“好好好，专业！”秦宜憋住笑意，道：“那么那个……事情的起因呢？你是哪个朝代的人？”
“我就是现代的！”赵陈哼哼一声，然后道：“其实我也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穿越者，没有从一个世界穿越到另一个世界。我只是穿越了时间。”
秦宜这会儿正经了起来，“时间？什么意思？”
“就是我刚刚明明在这里，然后一闭眼一睁眼，却发现我已经穿越了一年的时间。简单来说，就是我发现我的人生中少了一年时间。”
“具体一点呢？比如穿越……之前你在做什么，之后你在做什么？”
赵陈回道：“我记得在穿越之前，我还在大学里面读研，正在做设计。嗯……就是我看到金陵文化商业广场的这个设计。兴许是太累了，不知不觉我就睡了过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出现在了医院里面。”
“医院？为什么你会出现在了医院里面？不，应该是你知不知道你出现在医院里面是因为什么？”
“馒头出生。”
“馒头出生？”
“对的。”
赵陈接着道：“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时间已经跳转到了一年之后，整整一年。而这过去的一年里，我没有半点的记忆，只能凭着手机上的记录以及其他的事物来摸索。”
秦宜在笔记本上写了几行字，然后又问道：“那你知道你那过去的一年是怎样的状态吗？”
赵陈点了点头，“酗酒，借钱。”
“这是你主动去了解的还是被动了解的？”
赵陈回道：“被动。因为馒头出生，我需要为馒头置备一些衣物奶粉，付款的时候我发现我原有的存款不翼而飞，还欠了不少的华贝。然后我给我朋友打电话，希望找他借一些钱。他却跟我说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找他借钱了，不知道借我钱是帮了我还是害了我，因为他知道我每天都在喝酒。而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发现满屋子都是酒瓶，而且我已经欠了有两三个月的房租了。不仅如此，我还找到了一本记录着自己借的所有的钱的记账本。”
“所以你就是通过这些细节了解到了自己那消失的一年的状态？”
赵陈点了点头。
“那么你有没有主动去了解你这一年是什么状态呢？毕竟，如果是换作其他人，一般都会去主动寻找这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你从一个研究生变得如此落魄，还多了一个孩子。”
赵陈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秦宜道：“你为什么没有去主动寻找？”
“因为……我觉得这样的事情太过离奇，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相信。”
“所以，你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包括你最亲密的朋友？”
“没有。”末了赵陈又补充道：“而且因为那个时候我有了馒头，为了挣奶粉钱，我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面。我要一边照顾一个婴儿，一边工作挣钱，我也没有时间去了解。”
秦宜意味深长道：“你真的以为这就是全部的原因吗？”
赵陈愣了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换个话题，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被开除研究生的？”
“一开始就知道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
赵陈忽然愣住了。
“再换个话题，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因为抄袭而被开除研究生的？因为我看了一些资讯，上面就是这样写的。”
赵陈道：“大约在馒头两个多月大的时候，我去参加我大学一个导师的设计竞标时候我大学导师告诉我的。”
“那次竞标成功了吗？”
“成功了。”
“改善了你的生活？”
“没错，可以说是那次竞标让我人生的转折点。”
“但是你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确实是抄袭。”
“我不敢确定，因为我虽然有不抄袭的原则，但是对以前的我来说，酗酒与借钱也是我从来都不碰的。”
“嗯……对了，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你以前跟你的研究生导师关系怎么样？你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记得，他叫徐勇。我和他的关系还算不错，因为我是那种比较上进的人，每个老师都喜欢有上进心的学生。”
秦宜道：“那么你有没有跟你的研究生导师联系过呢？”
“联系过。”
“多少次？怎么联系的？”
“一次，通过打电话，但是没有接通。应该是他把我拉黑了。”
秦宜点了点头，“可是我了解到你就是在福旦大学读的研究生，而福旦大学就在上云，为什么你没有去找过他？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想了解事实的真相吗？”
“我……”
秦宜道：“更重要的是，你以往不知道金陵文化商业广场与你亲手做的设计一模一样还能理解，可能是你内心深处担心自己真的抄袭了，下意识不想去发掘事情的真相。而当你知道了这其实就是你的原创作品，你敢百分百肯定自己没有抄袭，甚至还有可能是别人抄袭了你的作品。那么这个时候，你为什么还是没有选择去寻找你的研究生导师呢？”
赵陈无言以对。
“在生活工作中，我们往往选择会用一个谎言去掩埋另一个谎言，这是人的本性。而这一条定律其实也能够用在心理学上。或许你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你不想去重新挖掘这早就尘封已久的事情，因为你的内心深处隐藏着恐惧。你能够承受得住抄袭带来的诋毁，但是你无法承受住查实当年的真相之后并随出现的另外一件事。”
赵陈神色略显慌乱，“我不知道……”
“告诉我，那让你如此慌乱的另外一件事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赵陈只感觉自己的脑袋隐隐作痛，他捂住自己的脑袋，身体都开始有了一些轻微的抽搐。
秦宜面色一凝，这件事的严重性有些超乎她的想象了。
她忙起身走到赵陈身后，按摩着赵陈的脑袋，道：“想不起来没关系，没有关系。如果让你感觉不大舒服的话，我们来换一个话题，换一个话题。”
（原谅我不大懂心理学，专业人士勿怪。）
缓缓，赵陈逐渐平静了下来。
“好些了吗？”
赵陈只是点了点头，没说话。
面色复杂。
“我们换一个话题，你是一个孤儿对吗？”
“对，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从小？是多小？”
“大概……六七岁大的样子。”
“我了解到孤儿院院长赵院长的去世给你带来了很大的打击，他对你而言，是什么人？”
“他对我来说是我的父亲。”
“你姓赵，他也姓赵，你们……”
“我其实是跟赵院长姓的，他夫人姓陈，所以我的大名叫赵陈。”
秦宜道：“一般而言，除非是捡到的婴幼儿，孤儿院院长是不会给一个孤儿取名字的，因为有些孤儿都有自己的名字。就算没有名，但一般也会有姓。为什么他会给你取名字呢？”
“因为我没有名字。”
“你是只有小名，没有大名？”
“都没有。”
“你刚刚说你是六七岁大的时候被带进孤儿院的，你为什么没有名字？我们总会给一个人一个称呼，就算是小混蛋，饿死鬼之类，也能算是小名。”
赵陈回道：“我不知道，我记得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所以没有人给我取名字。”
“难道你没有觉得不大合理吗？一个孩子能一个人生活到六七岁的大小吗？”
“我……”
秦宜微微眯眼，“还是说，你失去了你六七岁之前的记忆？就好比你失去了你人生中的那一年。”
赵陈只觉得自己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目光溃散地看着秦宜，只觉得秦宜的身影在自己眼前飘忽闪烁。
秦宜缓缓道：“人的大脑会选择性地保护自己，在某一种刺激强烈到一定的程度之时，大脑电波会发生紊乱。看上去是一个人疯了，实际上却是大脑在保护这个生命，也是在保护自己。人承受不住某些事情之后往往会选择走极端，而疯了之后，却至少能活着。这是一种手段，其实每一个因为心理创伤而形成的精神病病人都是如此。”
“别说了……别说了……”
“其实你根本就没有穿越，你只不过是因为受到了重大的打击而选择性地失忆而已。你六七岁以前就是如此，四五年前也是如此。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你到底是受到了怎样强烈的刺激？是什么让你一次失忆紧接着第二次失忆？”
赵陈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他只感觉自己的脑袋似乎马上就要炸开。
秦宜坐到赵陈身边，伸手抱住了赵陈的头，将其埋入了自己的怀里，轻轻摸着赵陈的头。
“我早之前就跟你说过，为什么抑郁症的发病人群会集中在年轻人，而老年人却很少有抑郁症。那是因为人生活的时间长了，经历的事情多了，大风大浪看惯了，面对以前无法接受的事情也能够坦然接受。你现在回到高中，你不会因为高考而焦虑，你回到馒头出生的时候，你不会因为前路渺茫而无所适从。我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知道。逃避从来就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要掩盖一个谎言往往要用更大的谎言。面对，接受，坦然，然后才能好好活着。”
赵陈缓缓平静了下来，然后他的肩膀轻微抖动。
秦宜只感觉自己胸口湿了一大片。
赵陈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