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年度任务
“喂。”白石拍拍乐邦肩膀，一脸猥琐：“你未婚妻身材很棒。”
“去你妈的。”乐邦一把拨开他的手。在他面前摆满了易拉罐加工的瓶子，瓶底是闪耀着黑色光芒的液体。
白石一脸诧异：“你居然骂我？”
“去你妈的！”乐邦烦躁地吼道。
他一路追查到H市苏穆家，不到一个小时就买下了他家旁的套间，正准备打个地铺长期监察。这时洪龙龙推着一个小推车从窗口翻进来。
乐邦当时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洪龙龙一声不发地帮他做了个格调简约的装修，欢迎他作为新邻居住到他隔壁，然后扛着剩下的木板和装修工具回了苏穆家。
乐邦险些没哭出来。信息部猜测苏穆是他的代理人，鬼想到他居然就住在他家里！难怪他告诉苏正威“他知道我在哪”！
半小时后他深吸一口气敲门进去。洪龙龙在打好的小吧台上点着一支加温瓶，排开三只易拉罐。那只造型奇异的玻璃瓶中盛满了黑色的液体，一种暖心的浓郁香味弥散在不足40平的房间里。
“冥想奶茶。”他介绍说：“这是人工合成的幸福感……不不，不是毒品。”他拆下加温瓶递过去一只易拉罐：“试试吧。”
“我为什要喝这种可疑的东西？”乐邦提起加温瓶硬邦邦地说。
“你需要这个。”洪龙龙在配另一份，头也不抬。
乐邦心头一动。他把那瓶冥想奶茶带回房间里，倒下一小杯，仔细地盯着看了半分钟。
他举起杯子抿了一口。
思维瞬间变得缓慢而敏感，记忆中某些画面变得清晰和生动，仿佛过去所有的幸福被统统回忆了一遍。第一次拿到奖学金，父母欣慰的脸庞，最美丽的研究员倾慕的目光，纤弱的妻子娇羞地躲到他怀里……那些金色的记忆在他满是鲜血和黑暗的过往中逐渐沉重和模糊，像握在手中不断流失的沙砾。一种充满激情和愉悦的意志冲刷着他的大脑，让他坚硬的思维不由凝滞成片刻的迟疑，这种迟疑放大为十倍百倍的痛苦。
他疑惑地抬起手擦过眼睛，指尖湿润。
这次他流着泪水灌下一大口。
……
“你喝多了？”看他不像在开玩笑，白石皱起眉头。
“你去找我未婚妻了？”乐邦低沉地说。
“没有。”白石严肃地说：“只是玩笑。”
“哦。”他站起身：“钥匙给我。”
白石盯着他，他垂着眼睛。
“你很不对劲，你忘了自己的任务？”
“我记得。”他笑笑，“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很抱歉，我累了，我只想回家。”
“家？在这个星球上我们只有一个归宿，超准事务部。”白石掏出钥匙提在手上：“忘了自己追求的力量，想想这一切是不是划来。如果你想要……”
在白石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乐邦化作一道黑影将他迎面击倒在地。
四肢传来剧烈的僵直感。白石愣愣地看着天花板：“我是开启了第三作战形态的新人类，你怎么能……”
乐邦弯腰从他手上取走钥匙。
苏穆送文礼下楼后回家，洪龙龙已经刷完了餐具。他坐在吧台里温一杯酒。
“咖啡馆里花的钱下个月还你。踏马魏总还说是个上档次的地方，什么坑爹玩意！”
“在咖啡馆里不见你发这个狠。”洪龙龙低笑。
“我是文明人……”苏穆咕哝着。
“这俩个月内可能有一笔军方的订单，质量把控务必做好。”洪龙龙抬起眼，目光锐利：“客户会给你打电话，提前做好准备。”
苏穆表情复杂地看着他：“洪龙龙，不要每次找到个订单就给我，就好像我自己争取不到似的。”
洪龙龙耿直地看着他：“嗯，你自己确实争取不到。筹备的工作做好，就是尽了你自己的本分。”
苏穆面容扭曲着看了他一眼，转身砰一声摔门而去。
黑暗中看不清表情。洪龙龙沉默着将杯子放到桌上。
周一回到L市上班。苏穆恍惚中跟着人潮一起涌到装配车间，反应过来在周围一问才知道，董事长要开一年一度的年度计划会议。
“听说市里来领导，还是潘董的亲戚！”方光明聊起小道消息来眉飞色舞：“财政部长，这么大的官！”
苏穆问出消息后重新开始发呆，后面就没理他。洪龙龙笔直地站在第一排听着潘董讲话。
狗腿子。他在心里暗骂，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舒爽。
潘董介绍了来访的市财政部长潘英，以及和潘部长一同来的年轻人。据潘董介绍似乎是某家跨国公司总裁，未来会是工厂的大客户。场间销售部成员眼中散发起灼目的光芒。
油头粉面的富家公子。苏穆恨恨地想，表面不露声色。
谁料散会后那富家公子直接过来，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勾住他的肩膀把他带到车间门外。
“乐邦。”年轻人诚挚地笑道：“凯威公司管理总裁。”
苏穆忙不迭地点头：“总裁好！”
“听说你跟那位车间的师傅，洪龙龙很熟？”乐邦饶有兴致地问。
苏穆看过去。洪龙龙正皱着眉头在厕所边点上一支香烟——苏穆愣了一下，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他抽烟。
“不大熟。”苏穆语气下意识地硬了起来。
“哦呵呵。”乐邦似乎不大在意：“那么来我们公司怎么样。我们很欢迎你这样——”他扫了他一眼：“——朴素和诚实的年轻人加入我们的团队。实习期底薪8000。”
“你们需要的是洪龙龙这样的年轻人，不是我。”苏穆本能感觉再谈下去会越扯越乱，索性把他胳膊推到一边：“而且我现在的工作很好！没有钱，但很好！谢谢，再见。”他快步向办公室走去。
潘英走过来：“怎么回事，看你和这个小伙子谈的不怎么开心？”
乐邦扫兴地拍了拍胳膊：“幼稚！”
苏穆路过董事会办公室，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
“乐总怎么会找苏穆？他和苏穆认识？”是潘董的声音。
“没这个可能。”是魏总：“这小伙子交际面窄，我侧面打听过，家庭坏境也不怎么样。”
“那我们就要做最坏的打算了。”潘董严肃地说：“我一直怀疑像凯威这么大的跨国企业，怎么会选择我们这样的小厂合作。我们唯一拿得出手的是公司的销售渠道网络和管理制度，挖我们一个销售部的人，什么都有了。苏穆在我们这工作多久了？”
“快三年了。”
“按什么工资标准？”
“2000。他在业务岗上业绩不行，但最近做了个内销大单。”
“这个我听说过，据说是跟洪龙龙一起做的。洪龙龙是真正有能力的人。”
“是的。他就职后产品的质保和售后没有了任何问题，顺便改善了流水线，并且手动装配升级了我们的车床！”
“好，这些都不说了。总之相比洪龙龙，苏穆对工厂来说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没有必要用他担信息泄露的风险。想办法把他调离销售岗，实在不行让——让他离职吧。”
苏穆倚在墙上，低垂着脑袋。
妈的。他想。
一股辛辣的烟草味传来，洪龙龙眼睛眨都不眨站在他边上盯着他。他知道，他肯定什么都听到了。
“要想嘲笑，请随意。”他抬起头低声说：“只求不要安慰我。”
洪龙龙深深吸了一口烟，伸手揪住他的领子拖走。
苏穆跌跌撞撞被他扯到工厂仓库，在工作日只有这里没什么人。
“你没钱，没脸，没本事，还没什么志气。”他平淡地说：“我帮你还房贷，给你装修房子，手把手教你谈恋爱。现在你房子有了，女朋友有了，无非是工作里的磕磕碰碰，结果你说只求不要安慰你。能不能拿出点尊严给我看，能不能拿出点志气给我看？”
苏穆默默地抬起头，看着他最多不过十五六岁的稚嫩脸庞。他在生命中最深的低谷中遇到这妖孽。他曾经顶着这张稚嫩的脸老气横秋地指导他，苦口婆心地教育他，殚精竭虑地开导他，结果他跟他赌气，他摔门。
就像曾经对自己的父母一样。
只是父母从来没有叫他拿出什么尊严什么志气给他们看，而且，他们也永远看不到了。
他张了张口，硬是无言以对。
“你这种不思上进的人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他伸手点他的胸口：“不只是尊严，连丢弃尊严的资格都没有。这副摸样好看吗？”
“我反正什么也做不好。”苏穆苦涩地说。
洪龙龙拉长脸：“那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我特意安排你做业务，无非是想你多学点东西，结果你只会发呆和拿钱！你说我让你做单子有什么意义？你说我生不生气？”
“生气……”苏穆讷讷地说。
“跟我来。”洪龙龙一甩手向前走去。
洪龙龙笑盈盈地跟付主任打声招呼，从管理部扛走了竹马。苏穆跟着他的背影来到工厂后门，这时他注意到乐邦正饶有兴致地站在不远处。洪龙龙扫了他一眼。
乐邦打了个激灵，连忙举起双手：“我就看看。”
洪龙龙“哼”了一声：“过来。”
这个凯威集团的总裁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洪龙龙开始拆解竹马，在他手下木椅不消片刻就变为一个个部件。苏穆发现竹马在设计中没用一根铁钉，甚至椅子活动腿部的关节处都是用原木雕刻的异型件，和动力系统连接的不是很多人猜测的连杆结构，而是整体啮合的，看上去坚实厚重。乐邦则双目放光地看着从椅背上拆解下来的一个八角形的木盘。这时洪龙龙把它拿起来。
“这就是势能发动机。”他介绍说：“机关设备的动力。”
“机关设备？”苏穆诧异地说。
“传说上古木艺祖师公输班曾经设计出一种机关飞鸟，盘旋三天三夜不落地。又闻诸葛亮制造木牛流马，能在山道自如行走。”乐邦表情如梦似幻：“想不到竟是真的。”
“机关飞鸟和木牛流马都是机关设备。”洪龙龙赞同：“他们的动力基础都是这个——势能发动机。自工业革命以来，蒸汽机，内燃机和电动机作为现代工业动力席卷全球，然而没有人知道在古老的中国曾经建立过以势能机为基础的机关文明。我花费了很长时间搜集完整的机关设备，终于解析了势能机的做功原理。不要轻视古代的智慧，中华文明的古人有比你们更天才的创想，而你们中的大多数人，成天坐在办公室里混吃等死。”
洪龙龙没有多说。
“势能机在现在也有，我就是从发条结构中得到的启发。当然，知道原理不行，真正的势能机甚至包含天地自然的运转法则，甚至涉及玄学的领域，要得到能手工制造的势能机需要一个能解开势能的密码。”
“发条是最简单的势能机，原理很简单：人为做功使钢铁形变，形成弹性势能。释放这部分弹性势能就能产生推动力。理论上来说，这种动力不是最清洁甚至最实用的吗？为什么这种势能机没有推广到现代机械上？”
“很简单。这种钢铁结构受到钢铁强度，韧性，弹力和应力承受强度的制约，不能储存更多的势能，而且释放应力的过程粗暴简单，动力不均匀！”
“而理论上来说，一定有一种可以储存大量势能并均匀释放动力的结构，这种结构就是完整的势能机！”
“这种势能机甚至用木头就能做出来。”洪龙龙低头看向手中的八角木盘。
苏穆和乐邦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尤其是乐邦，一脸目眩神迷：“那么，这种势能机的结构是……”
洪龙龙微微一笑，顾左右而言他：“苏穆，你似乎对木工和结构有兴趣。”
苏穆反映过来，顺口回答：“对，小时候我爸是木匠，经常给我做木头玩具。”
“他一定是很伟大的木匠。”洪龙龙抽出一个本子：“因为他的儿子即将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机关设计师。这是势能机的研究笔记，里面有三张基础的机关图纸。对了，潘董给你的年度计划是20台销量，我确信你达成没有问题。那么我给你定下另一个年度计划，那就是：独立制造一台完整的势能机，并升级竹马将它重新拼装完成！”
“卧槽！我也想做！”乐邦瞬间爆炸，脱口而出：“洪博士，也给我个机会……”
洪龙龙老神在在地转过头：“笔记我已经交出去了，去找苏穆。”一面踢踢踏踏地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