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错过的晚餐
洪龙龙隔老远就听见潘琳她爸和他准女婿争论的声音，但从分贝上不大好想像他俩脸红脖子粗唾沫横飞的壮观场面，俩人很好地保持着中国知识分子的斯文谈吐，说话显得克制含蓄。像是“爸今晚喝不喝酒”或者“不大好吧——”这个“吧”字很有讲究，那小伙子马上顺杆子爬：“难得一聚啊爸喝俩杯吧。”老头子乐呵呵地不说话。
这时雨霁天明，洪龙龙穿着白衬衫抱膝坐在窗台上欣赏远天那道彩虹。潘琳在沙发上捂着脸。
半小时前这货一身松爽从浴室里出来，穿着运动裤和白色衬衣，原来那身衣服叠整齐了夹在胳膊下礼貌道谢，并说好过几天会把衣服还回来，就准备走。这时雨刚停，潘琳（现在想来当时真是非常嘴贱）脑子一抽客气道：我家里人快回来了吃完再走啊……
结果这货头一回眼里是精光四射啊尼玛：晚上吃什么？潘琳整个人都崩溃了。
你还晚上吃什么？你还晚上吃什么！牢饭吃不吃？有没有一点非法闯入者的自觉啊。家里非亲非故地闯进来一个男孩子我怎么跟未婚夫解释——捡到的？你当自己是走丢的小狗啊！
面对他充满期望的眼神潘琳心中万马奔腾，但最后也只好有气无力地说：我给你烧俩根茄子……
于是他把衣服丢在门口，规规矩矩跳窗台上看风景，那姿势跟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像似的。小样身手还挺灵活。
潘琳无奈地到厨房煮了四个人的米，汤锅火关小又摘干净俩根茄子切好，回客厅闷不作声坐在沙发上瞪着洪龙龙。洪龙龙回头看了她一眼，大概是想到能大吃一顿很高兴，又对她很感激地笑笑。潘琳看着他满眼期待心里又一软，说我家里人回来就吃饭。先吃块火龙果吧……
洪龙龙坐那里倒是没想那么多。从某种意义上说，要饭还是他的老本行。他此刻盯着彩虹层次分明的结构，一种全新的机械构造渐渐浮出脑海。彩虹在他眼中浮现成一只摩天巨龙围绕着一只蔚蓝色的巨大球体旋转翻腾，缓缓将龙头贴近球体表面。
在它广阔无边的瞳孔里，倒影出浩瀚无垠的大地。
他想到了其他的东西。有一段时间体质不大完善的时候为保证饮食和研究他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中某片绿洲里建设了一座基地，在那里种过一块地，产量很好。但他吃不到多好的东西，因为他不习惯用锅铲而且手艺很遭，这导致他曾经啃过半个月的哈密瓜。那时候他很怀念以前在城市里到处流窜的时光，城里人很好。例如刚才需要躲雨的时候他就找个窗户跳进去，做些为他们拿拖鞋的小事就能换来一顿饭，有时候还能直接搞到块带肉的骨头……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又在发呆了。
那爷俩笑吟吟地开锁进来，过玄关后看到窗台上的男孩都有点错愕。洪龙龙跳到地毯上很高兴地对年轻的那个伸出手去：“你好我叫洪龙龙。”洪龙龙心想啊太好了有饭了。潘琳心想哦好吧原来他叫洪龙龙。
老潘笑笑看看潘琳。潘琳一脸无奈地站起来，嗫嚅着没说出话。乐邦一脸狐疑地握住轰隆隆的手，一边想这孩子手真够小的：“你好，你和琳琳认识？”乐邦心想这货穿的衣服怎么这么眼熟，洪龙龙心想嗯原来她叫潘琳。
“不认识。”洪龙龙摇头：“我是来躲雨的。这位小姐好心让我在这里洗澡，留我吃完饭。”乐邦嗤笑一声甩开他的手，心想这小子脸皮够厚的。
老潘脸也沉了下去：“躲雨？你不住这里？”
“不，我住城郊。”
“你家亲戚在这？”
“没有，路过。”
“小区安保这么严你跟我说路过，胡鬼呢。”老潘笑呵呵说：“而且躲雨躲到六楼来了？”
“爸。”潘琳轻声说：“我留他吃晚饭的，就是个小孩子。”
“怕不止是来躲雨吧。”乐邦在旁冷冷地说。“家里少东西没？”
洪龙龙奇怪地看着他们。
“琳琳你回去。”老潘沉声说。
“爸！”潘琳着急地说：“他就是个小孩子最多有些不懂事而已，你干嘛这么逼他？我答应留他吃晚饭了！”乐邦又嗤笑一声。
“琳琳。”老潘沉静地说：“不要低估这个社会的恶意。”说话间，乐邦识趣地后退俩步。下一刻老潘猛然扣住洪龙龙领口，沉腰下马，居然将他过头顶生生掷了出去！
洪龙龙顺着力道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协调身体保持平衡，最后在五米开外稳稳着地。老潘笑呵呵跟过来：“小伙子，身手不错。”一边伸手推他胸口：“滚吧。”
洪龙龙讷讷地说：“我就想吃顿晚饭……”
“没你的饭。滚吧。”
乐邦在旁边一脸鄙夷：“没给你吃牢饭不错了，还蹬鼻子上脸。得亏老爷子练过，踢到铁板了吧。”
洪龙龙一路踉跄被老潘推出房门，一边顺手抓住自己的衣服。老潘抓着门边上下打量他：“这身衣服不要了。我女儿身体不好，我特地给她找这个安静的地方是来静养的。让我知道你再到我家来……”潘琳在房里正准备帮洪龙龙说俩句话，听父亲这么一说，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老潘正准备关门，突然发现自己硬是关不上了。洪龙龙一手扶在门板上看着他：“社会的恶意是什么？”
老潘懒得理他，猛一使劲，发现门竟然纹丝不动。这小子力气挺大的，他想。
“松手。”他慢慢的说：“不然揍你。”
洪龙龙点点头后退一步。突然抬头抽了抽鼻子。
“你们家汤好了。”他可怜巴巴地说：“好歹赏口汤吧。”
“……”老潘啼笑皆非，转身把门带上，一边冲乐邦嘀咕：“也不知道小区安保怎么做的……”
“老爷子，那一丢丢的漂亮嘿。”乐邦喝彩。
老潘摇头：“不是我丢的，那小子看着短小，入手却有300斤多重量，往头上举的时候好悬没把我腰闪了。他是顺着我的力气跳过去的。”
乐邦一时间像吞了口生鸡蛋表情相当丰富：“练家子？他膝盖没打弯啊？”
“……至少练过三步赶蟾和水上漂。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少招惹。琳琳，吃饭吧。”
潘琳咬着嘴唇看向房门，脑海中又浮现出洪龙龙期待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