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春饼两吃

  白巡走后大家都有些怅然若失, 尤其是孩子们,这些时日都是白巡陪着他们,虽说他们因为从前经历见惯了分别, 但现在还是会感到悲伤,所以都没什么精神,和大人们说了说话洗漱一番后就蔫哒哒去睡了。

  这次分别对陆芸花来说影响也很大,她已经很久没有朋友、尤其是像这次这样相处很久的朋友。虽然看不大出来,但是她的心情确实很沉郁,卓仪似乎想要安慰她, 但她已经习惯了有什么不愉快的时候自我消化,所以像是个刺猬一样拒绝了所有安慰,也早早收拾好睡下了。

  这叫卓仪有些无措, 只能小心翼翼注意着她的心情状态,想围上来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样子。

  好在第二天大家就恢复不少,陆芸花睡得早,早早就起来做了饭,每人一碗清淡的骨汤面。

  “昨天吃得太荤啦!”卓仪放下切好的卤菜,陆芸花跟在后面坐下:“一顿烤肉下来今早我整个人都渴坏了, 昨晚实在吃多了调味料, 今日就吃点清淡的。”

  “好……”云晏和榕洋都有些蔫蔫的, 眼睛肿起来,可见昨晚回到屋里又哭了一场, 这会儿嗓子有一点哑。

  长生也差不多,在余氏怀里昏昏欲睡,眼皮和脸蛋都有些肿起。

  阿耿给他们各自倒了杯水推过去, 神情中看不出什么残留的难过之色。他年长些, 小时候的经历也叫他更容易接受离别, 昨天只是伤心一会儿就自我调整好了情绪,晚上大半时间都是在安抚长生。

  “今天也有的忙呢。”陆芸花没有安慰哪个孩子,有时候本来都不伤心了,别人一说起又会觉得难过,这样看倒不如不说,所以只说起今天的安排:“阿卓的地不是很急着播种吗,今天你忙你的,我自己去泥瓦匠那里定图纸,再去找村长爷爷商量要请的人数。”

  “……好。”她已经打起精神,卓仪也跟着舒一口气,对这个安排没什么异议,眼见着初春都要过去再不下种就太迟了,他说道:“我去找几个叔叔,之前和他们学着育苗,东西都放在那边。”

  两人早上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卓仪和陆芸花便都把视线转向孩子们。

  阿耿最大,很多时候是做决定的那个,所以弟弟们都没说话,等着他说。

  阿耿想了想安排,一样一样说起来:“今日早课还没有做,等一会先做早课,回屋后接着昨天的课程学一章,再练一个时辰的大字。”

  卓仪是管着他们学习的人,陆芸花在这方面不怎么操心,所以见他点了点头也没再问,只叮嘱道:“或是先练一会儿大字再去做早课,早晨刚吃完饭可别肚子疼。”

  “阿娘等等还想回去再睡吗?”陆芸花问。

  余氏今天状态比之前更好,不仅早晨起来了,现在也没有什么困意,前头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现在像是熬夜久了的人睡了长长一觉,整个人都恢复过来,变得神采奕奕。

  她心情极好,微笑摇摇头:“你和阿卓去忙你们的事情,我在家陪着孩子们,今天日头也好,之前在屋里闷久了,现下就想晒晒太阳。”

  “那我们在外面学习,也陪着阿婆晒太阳。”云晏按了按自己肿肿的眼皮,没什么感觉,说话这会儿精神也好了不少。

  院子里的树发了新芽,遮住不少阳光,所以在树荫下面学习也不妨碍。

  早餐这就结束了,众人又说了些话、喝了杯茶,这才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周边几个村只有一位陶匠,自然也只有一位泥瓦匠。不过这次陆芸花不用走许久的路去找他,因为他就在陆家村里,也姓陆,要是细细算下来还能同陆芸花扯上几分亲戚关系。

  陆家村为什么是周边几个村子里领头那个?除了陆村长最有能力,是最叫人信服的那一个人以外,还有陆家村里有着最重要的木匠和泥瓦匠的原因。在养猪行业没有发展起来的现在,屠夫并不是很重要,木匠、泥瓦匠和陶匠才是哪家生活都离不了的三个职业。

  “阿叔最近有没有时间?”陆芸花敲了门进去,泥瓦匠就在院子里坐着抽旱烟,和周围学徒们说话。

  陆芸花和泥瓦匠不算熟悉,但陆家村没有不熟悉陆芸花的人。更别说泥瓦匠提前得了消息,现在看她来抽了口旱烟,示意她过来坐下,又慢慢说道:“哪里有什么大活儿?村长和我说你家里要建酱坊,这不就在家等着你的消息吗?”

  没想到陆村长和泥瓦匠说过酱坊的事,这倒是免了自己解释的功夫。心里感激陆村长对这事情如此上心,陆芸花在泥瓦匠的邀请下落座,拿出纸递给他,眼睛微微弯起:“阿叔,这个就是我的图,您看着我们再商量商量?”

  这纸自然不是树皮纸,卓家孩子们每日都要练字,家里次一点的纸张并不少,哪里还用得着陆芸花去找什么树皮纸。

  酱坊就是之前和卓仪商量好的模样,煮熟、晾晒、发酵、灌装……陆芸花把酱坊所有功能各自分开设立房间,让它从一开始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专业的“工厂”。

  在两人差不多一个时辰的谈话中,陆芸花总算得到了满意的、修改好的图纸,大致问清楚要多少帮手,又写好契约交了定金以后,陆芸花准备告辞离开泥瓦匠家。

  “啊,对了阿叔,我还想在摊子那边修个烤窑,是不是在您这里找人?”陆芸花说得过于开心,差点忘记还有一件事情要说,快出门时候才想起来,忙转身问道。

  “烤窑?什么样子?”泥瓦匠熄了旱烟,慢慢问。

  陆芸花大致讲了一下烤窑的模样和用法,泥瓦匠一脸云淡风轻地摆摆手:“这活计小,我叫徒弟等等去给你做出来,今天就能做好了,到时候记得晾一晾再用。”

  “多谢阿叔,要多少钱?”陆芸花闻言准备掏钱,却看泥瓦匠有点不耐烦似的又摆摆手,像是在轰她出去:“这点活计要什么钱?酱坊让我赚了不少了,这炉子算送你的。”

  陆芸花还想再说,却看泥瓦匠干脆地背着手走了,背影十分无情,转眼间进了屋子,跟在后面的徒弟默不作声关上房门,一点没管陆芸花还在他们家院子里。

  陆芸花哭笑不得,实在对这样“冷酷”的好意有些无奈,人家意思都这样明显,总不能再去敲房门,只能说后面酱坊开工的时候伙食准备好些,也算是她的一点回报和心意了。

  原本计划要去村长那里,但没想到和泥瓦匠说了太长时间,现下腹中饥饿,一看时间也到了午饭时候,只能先回家吃饭。

  中午这一顿果真清淡,吃得是春饼。

  眼见着春天过了一半,陆芸花昨日收拾着余氏从秦婶那里带回来的菜蔬时才想起来还有春饼这样吃食。因为白巡是很纯粹肉食动物,所以在他在家里的时候,陆芸花都会做一些肉菜大菜配着米饭馒头吃,像是春饼这样清淡的食物完全没有考虑过。

  卓家大家对此接受良好,倒是陆芸花虽然也爱吃肉,这么长时间下来的大鱼大肉也有点吃伤了,只想吃点清淡没有负担的食物。这不,白巡一走家里第一顿就是照着“蔬菜多”这个标准来的。

  蔬菜多,却不能说不丰盛。

  麦粉混着鸡蛋和好面糊,在平底陶锅里面涂上厚油防粘,面糊上面逐渐出现小小的气孔,轻而易举翻过一面后这张饼就做好了。

  没什么华丽的技巧,甚至因为陶锅没有长长的锅把,只能用铲子给饼翻面,没什么“锅子一晃、饼子飞起”的高光画面。

  这次要切的东西有很多,好在陆芸花回去不久卓仪也跟着回家了,在主厨的安排下取了小案板坐在院子里,伴着孩子们练字的沙沙声切菜。

  葱丝、萝卜丝、韭菜段……一样一样蔬菜被飞速切好,这些里面有的要炒制,有的直接生吃。

  “阿娘帮我煎饼可好?”突然,陆芸花忍不住瞧一眼安逸地晒着太阳的余氏,犹豫一下还是问道。

  余氏睁开眼,有一点惊讶,但惊讶过后一种非常明显的跃跃欲试出现在她脸上。她摇着轮椅到陆芸花跟前,院子里面的火炉很低,平日陆芸花也会坐着炒菜,对她来说就刚刚好。

  “要怎么做?芸花做一下给阿娘看看,阿娘躺了这么久,再不活动活动骨头都要软了!”

  其实陆芸花说完就有些后悔,昨日看见余氏刺绣就知道她是觉得无聊了,余氏不识字,除了家里事务不会做什么,所以陆芸花刚刚烙饼时候才突然想到让她来,不是想着让她帮忙,只是想给她一点事情做。

  她面上犹豫之色过于明显,余氏不禁有些气恼,轻轻打了一下她:“我现在精神好得很,这又不是刺绣之类的活,只烙饼而已,费不了什么劲儿!”

  陆芸花无奈,转念一想确实如此,先示范着做了两个饼又把炉子检查一番,确定没有一点问题才让了位置给她,妥协道:“好好好,阿娘你来烙饼,我去准备别的。”

  余氏紧盯着自己放进锅里的面糊,敷衍着摆摆手让她去忙,瞧着有几分刚刚泥瓦匠背影那种“无情”的劲儿。

  卓仪看着这一幕不禁柔和了眼眸,又瞧了一眼“认真”练字的孩子们,眼中笑意更深,好似陷入什么思绪般停下手中动作,半晌后依旧挂着笑意切起菜。

  春饼说是清淡,桌子上排场却不小。

  炒鸡蛋、炒豆芽、炒韭菜、炒春笋条、新鲜萝卜丝等等素菜菜,更有酱肉丝、卤肉卤菜等荤菜,光是酱料碟子就放了蒜蓉醋辣椒、炒豆酱、香菇牛肉酱几样。

  一时间一家人坐也绰绰有余的大木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孩子们围在桌边啧啧称奇,实在是脆皮猪肘时候也没有这样的场景。

  把最后一道油呛小青菜挤上桌子,陆芸花拍拍手:“今日春饼用手吃吧,大家都洗手了吗?”

  “洗了!”

  “汪汪!”

  陆芸花笑着撸了一把大狗,先给他饭盆里放了满满的肉叫它去吃,自己又洗了一次手才坐下:“这春饼的吃法都知晓吗?拿一张饼子,上面放上自己喜欢的菜,再包好就行。”

  “还有这个蒜蓉醋辣酱,单单饼子卷一卷蘸着吃。”

  陆芸花手里的春饼不是那种薄薄的、像是烤鸭卷饼一样的饼子,而是带着一点点厚度、非常柔软的饼子,吃起来口感很湿润,带着微微的弹性。

  把菜夹在卷饼里,陆芸花只少少夹了几块鸡蛋、一点葱和韭菜,加上一筷子豆芽和一点萝卜,和其余人比起来是最素的了。

  鸡蛋的香味混着油香,边上炸得有点酥焦,是整个饼子里面味道最重的一种,所以单吃它的时候会感觉有些腻味。

  不过饼子里面其他配菜的存在感会在这时候凸显出来,葱和韭菜各自有各自的气味,浓烈中带着呛人的辛香,在叫人精神一振的时候也瞬间赶走了鸡蛋的油腻,配着水甜的萝卜丝和清新的豆芽菜,清淡均衡,很是舒服。

  春卷夹豆芽菜有一点不好,丝丝缕缕扯不断,有时候一大口下去所有豆芽都带出来了,叫后面卷饼失了几分味道。

  陆芸花喝了几口热汤把春饼顺下去,这次准备感受一番饼子本身的味道。

  什么都不加,只把一张饼卷几下,蘸在自己的蒜蓉辣椒醋里面,一时间饼上染了橙红,搅动之时蒜香四溢,醋味呛鼻,单从闻是感觉不到半点好吃的。

  “这辣椒油还是我翻出来的最后一点素油呛出来的,正好这辣椒粉辣得很,我只少少做了一点。”陆芸花说着把饼在碗便轻轻刮了刮,一口咬掉所有蘸了调料的地方。

  “唔……”

  陆芸花皱了一下脸,情不自禁发出声音。

  呛。

  辣椒是最先出手的一位,呛人又火辣的滋味冲入味蕾,野蛮地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叫整个口腔都如同火烧般燃烧起来。

  醋紧随其后,以一种不讲道理的方式在口鼻中横冲直撞,只叫人忍不住要打个激灵,酸得皱起眉头。盖因饼子柔软吸汁,不知不觉中就吸入了极多的醋味。

  蒜这才出场,如果说辣椒的辛辣是直接了当,那它就是躲躲藏藏。它的辛辣躲在辣椒的辛辣之中,却不似辣椒般来也快去也快,绵长又顽固地存在于味蕾上。

  但是很香。

  辣香热烈、醋香绵长、蒜香扑鼻,每一个都极有特点,却融合得那样自然。

  就和这碟调味料本身一样,都选了最特别的味道却呈现出无比自然的效果,这才能叫饼子直接吃起来也不觉得寡淡,反倒更映衬出它的柔软口感和自带的清甜。

  大家都尝试了两种吃法,有各自喜欢的方式,吃的时候依旧是没有什么说话声的。

  陆芸花吃完了自己的,舒舒服服喝了一口骨汤解腻,忍不住哈一口气给自己闻一闻,苦笑起来:“今日可得好好漱口刷牙,我这都忘了下午还要去村长爷爷那里,现在可怎么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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