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这句话来的太过突然。
愣在当场。
几秒后,贺寻几乎下意识地朝时晚的方向看去:“时叔叔,我们......”
然而这时。
商量着要将明天准备贴的春联先拿出来,向洁已经把时晚喊到了阳台上帮忙一块儿找。
时远志的声音并不大,母女俩都没听见客厅里的动静。
只有忙着给豌豆喂肉的时辰扭头看了一眼。
又飞快转过头去。
“行了。”看着高自己一头的少年瞬间慌了神,站在原地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时远志拍拍他的肩,“别解释,真以为你时叔叔看不出来?”
话虽如此。
然而一心扑在工作上,对人情世故的了解无限趋近于零。加上还有向洁在一旁帮忙操办,这么些年越活越回去,时远志之前压根没想那么多。
只当这个老同学的儿子性格纯良。
值得信任。
直到前几天向洁有意无意提起贺寻去救时晚的事,一连念叨了大半周,最后见他实在不开窍,在办公室忍无可忍地揪着耳朵吼了一顿。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非亲非故。
满打满算认识还没有半年。
怎么可能因为一句简单的嘱托,就冒着不要命的风险去找自家女儿?
之前贺寻住院一直是时远志守着。
那一周,医生按例巡房时总是免不了多打量几眼,有好奇心强的小护士还冲他打听:“叔叔,这是你们家哥哥吧?”
不然怎么会在冬夜里一个人上山去找楼下病房里那小姑娘。
北方冬季萧索。
稍有不慎就得把命直接搭进去。
连山脚旁的居民都不敢在夜里贸然上山,更何况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去找你林叔过来帮忙拍个照。”见贺寻还呆呆愣在原地,时远志挥挥手,“快去,待会儿该吃饭了。”
这折腾的......
拿着相机,看了眼还在阳台上找春联的时晚。
时远志禁不住叹了口气。
孩子们都是好孩子。
可怎么他现在心里就是不得劲儿呢?
哪里想到时远志会这么直白地说出口。
去找老林头的路上。
贺寻整个人都是懵得不行。
只穿了一件毛衣,走在还下着小雪的家属院里,少年头上却出了薄薄一层细汗。
时叔叔已经知道了。
那向阿姨......
并不能算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家庭,夫妻双方都在研究所工作,性格绵中带刚,向洁的话语权比时远志要大得多。
住在一个家属院。
贺寻也听钱小宝他们说过当初向洁拿着刀赶跑时辰亲生父亲的英勇事迹。
总的来说。
虽然平日里都是和蔼可亲的模样,涉及到原则问题,向洁根本没有时远志那么好说话。
“你这孩子愣啥呢?”
心里揣着事,一路走到门房,直到老林头喊了好几声。
贺寻才回过神。
说明来意,老林头倒是很爽快地应下来,随便披了件衣服便出门。
跟在老林头身后。
好不容易稍稍平复下来的情绪又开始翻涌。
贺寻心里七上八下。
既然在除夕夜邀请他到家里吃饭,即便有意摊牌,想来也不会直接在饭桌上明说。
至少要等到好好吃完这顿饭。
太过紧张。
少年把时远志最后那句“还不能算我们家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
有老林头帮忙拍照。
贺寻自然不用单独站出去。
“来来来都看镜头!”不太会摆弄数码相机,眯眼看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对焦好,老林头啧了一声,“我说贺寻你小子别板着个脸,笑一笑行不行!”
这大过年的。
怎么跟被人揍了一样苦着个脸。
站在时晚身后。
喉头动了下。
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时远志,又看了看笑得一脸高兴,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的向洁。
贺寻努力露出一个笑容。
回来后他想找个机会跟时晚说一下这件事。
然而不知有意还是无心。
每当他凑过去,向洁就随便寻了个借口将少女叫走。
一来二去。
竟然没有任何可以单独相处的时候。
“好了!”按下快门,一连拍了好几张,老林头又问时远志,“老时,这相机能不能也借我们家用一下?”
这年头没有以后那么种类繁多的数码相机,更没有随时可以拍照的智能手机,大家用的都是带胶片的傻瓜照相机。
时远志买的这款数码相机算是个新奇玩意儿。
“没问题。”一向慷慨,时远志挥挥手。
老林头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行了。”饭做好了相也照了,十分满意,时远志招呼大家,“都坐过来吃饭啊!”
除夕夜。
为了看春节晚会,客厅里的茶几被挪开,圆桌直接放在电视前。
时远志和向洁坐在一起。
而时晚和贺寻之间隔了个时辰。
时晚对座位安排很满意。
害怕被爸爸妈妈察觉到端倪,以前向洁叫贺寻来家里吃饭,她都是故意挑着对角线的位置,离少年远一点儿。
今天换成圆桌,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坐。好在有时辰坐在中间,不会显得太过亲密,也不会显得刻意疏远。
只是每次帮时辰夹菜时。
不知为何,视线一抬。
总能对上贺寻欲言又止的目光。
这是怎么了?
一头雾水。
摸不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当她探询地看过去,少年却又低下头。
默默盯着碗不吭声。
一来二去。
当贺寻又一次挪开视线时,时晚终于有些忍不住。
已经吃饱,正准备借着拿鞭炮的理由叫他出去,问问到底想说什么。
“晚晚。”
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听见向洁笑意盈盈地问,“你都来青城大半年了,有没有什么男孩子追你啊?”
一个激灵。
手上不稳,贺寻差点把筷子直接掉下去。
然而到底没有直接落地,坐在旁边的时辰突然伸出手,接住下坠的筷子。
默默瞥了他一眼。
然后离开座位去逗豌豆玩。
来不及跟时辰道谢。
瞬间紧张起来。
贺寻抬眼。
就看见向来特别乖的小姑娘愣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低头。
模样好又懂事,她红着脸的样子看上去可爱的不行。
一看就不怎么会说谎。
不清楚向洁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有些紧张,到底又不能说实话。
磕绊了一下。
时晚摇头:“没......”
这年家长和学校视早恋如洪水猛兽,光是一中每学期都要通报批评不少谈恋爱的小情侣。虽然不明白楚慎之为什么始终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面对时远志和向洁,她觉得还是保密比较好。
正想说没有。
身旁“咣当”一声巨响。
动作太猛,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带倒了椅子,根本顾不上去扶,贺寻站得笔直。
“是我先追的晚晚!”声音很大,少年的嗓音甚至把电视音量都压了下去,“都是我的错!”
一直密切注意着时远志和向洁的动向。
在少女没把话说完之前。
贺寻已经看到向洁在微微皱眉。
一副不开心的神情。
“我先喜欢的她,也是我先追的她。”话已经出口,没有挽回的余地,贺寻索性一口气全部倒了个底掉,“叔叔阿姨你们不高兴就冲着我来,和晚晚没关系!”
只要不训他的小姑娘就行。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根本没想到贺寻会这么说。
愣在一旁,时晚直接懵了。
连害羞都忘记。
坐在座位上,怔了好一会儿,直到向洁禁不住笑出声,她才呆呆地扭头去看。
“快快快!”在最后一秒翻盘,向洁高兴的不得了,急忙冲时远志伸手,“我赌赢了!快把你私房钱全部交出来!”
*
拿到丈夫所有私房钱的向洁很高兴。
失去私房钱又失去女儿的时远志愁眉苦脸。
根本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的贺寻很懵。
而时晚直接把自己羞哭了。
哪里想到在吃团圆饭的时候还能发生这种事,整个人不知所措,缓慢地反应了好一会儿,直到时远志去沙发下面开始翻私房钱。
她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真是......
须臾之间,脸红了个彻底,额头耳尖都发烫,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又羞又惊,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站起身。
跑回自己的小房间。
“哎哎哎——”眼看着贺寻一愣,随即也想跟上去,时远志拉住他,“坐下坐下!”
钱也没了女儿也没了,心如刀绞,时远志从桌下拿出一瓶白酒,咣当砸到桌上:“别跑!咱爷俩喝几口!”
他还不信喝不倒这个拐他女儿的兔崽子!
懒得管他们男人之间的事儿,把时辰抱到沙发上,向洁去敲时晚的门。
“晚晚。”倒是还是觉得这两个孩子的反应太过好笑,尽管知道自家女儿已经害羞得不行,她还是忍不住笑了,“我能进来吗?”
把脸埋在被子里。
时晚想死的心都有。
最后还是闷闷地哦了一声。
“还跟妈妈害羞吶?”一进去就看见少女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额头都不露,向洁只觉得好笑,“行了行了,闷在被子里也不怕把自己闷坏。”
并不强行去扯。
她坐在床边。
直到时晚自己把被子拉下来。
“妈......”还是害羞,迅速看了向洁一眼,时晚又把被子拉回去,遮住半张脸,“你和我爸什么时候知道的?”
向洁和时远志工作忙,一个月回不了几趟家。
怎么就被看出来了。
“你是我女儿,我还能不知道你喜欢谁?”坐在床边,摸摸时晚的额头,向洁笑道,“你跟你爸一模一样,有什么事都写脸上,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偏偏平时还一副若无其事一本正经的样子。
好几次把贺寻叫到家里来吃饭时她都忍不住想笑,两个孩子离得远是远,可一会儿就偷偷看对方一眼,好像平时见不着面一般。
怎么可能瞒得过大人的眼睛。
“那......”脸颊依旧滚烫,时晚小声问,“你们不生气吗?”
或许是工作忙的原因,时远志夫妇对她的管教没有其他家长那么严,平时也没有三令五申不许恋爱。可早恋在家长和学校眼里总归是不好的。
哪里想到时远志和向洁不但不生气。
还故意联合起来逗人玩。
听她这么说。
向洁有些无奈:“你可真是个傻丫头。”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女儿,生气谈不上,心里到底还是有些说不过去。
反倒是后知后觉的时远志先想通。
“你说我要是当年也这么豁出命地去追你。”虽然说的不是什么好听话,“是不是也就直接追到手,不用等那么久了?”
年少时谁没喜欢过几个人,这世界上最珍贵也最廉价的就是爱情,相爱的时候同行携手,不爱的时候各自陌路。
总归付出不了多少代价。
可拿命去搏的只有一次。
无论是细水流长的相守一生。
还是不管不顾的以命换命。
“妈妈不生气,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是坏事。”摸了摸时晚的发顶,向洁轻声道,“只要你们做好你们该做的,认真学习,不要在不该乱来的时候乱来......”
家里有时辰一个小孩就够了。
她还不想这么早就有外孙。
“妈!”意识到向洁要说什么,时晚一下坐起身,满脸通红,“不会的!你不要说啦!”
怎么突然说这些让人难为情的事。
“好好好。”知道自家女儿脸皮薄,向洁也就点到为止。
到底不好就这么一直待在房间里,又过了一会儿,还是不怎么放心时远志,觉得要亲自给贺寻交待一二。
“我们出去吧。”向洁拍拍时晚的肩。
害羞坏了。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客厅里的贺寻跟时远志。
磨蹭半天,时晚才肯从被子里钻出来。
一开门。
母女俩都是一愣。
拿着毯子,一瘸一拐地把昏睡在沙发上的一大一小盖好,累得够呛,时辰直喘气。
听见开门声。
才抬眼看去。
“都喝醉了。”他面无表情地耸耸肩,“两个人加起来一共喝了三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