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大战前奏 第六十五章 政治家的对话
发现连接到其他人的通信频道一一关闭之后，杜奇威就知道，洛布林夫人要找他单独谈一些重要事情。
“将军，情况已经非常清楚了。”洛布林夫人开门见山的直奔主题，显得非常诚恳。“虽然我们已经针对当前的紧张局势做了调整与部署，但是在获得国会的战争授权之前，我们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事实上，就算总统能够在今天获得战争授权，我们也来不及把更多的部队及时派往战区。摆在我们面前的残酷事实是，战争很有可能在我们完成部署前爆发。也就是说，土耳其很有可能单独面对强大的共和队。”
杜奇威没有开口，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已经知道洛布林夫人的厉害。
“更糟糕的是，以色列也面临同样的威胁。”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洛布林夫人非常仔细的留意了杜奇威的神色变化。
虽然没有注意到洛布林夫人的目光，毕竟网络通信的质量还无法达到现实程度，但是杜奇威立即就听出了洛布林夫人的意思，并且控制住了面部肌肉，没有露出过于惊讶、或者其他过于明显的神色。
“将军……”
“国务卿女士，我明白你的意思。”杜奇威只稍微沉思了一下，就决定跟洛布林夫人翻牌。“会议上，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提出来，那就是中国现在针对土耳其的所有行动很有可能有更加长远的打算。说直接一点，那就是中国想借助土耳其的库尔德人问题，彻底解决中东问题。”
“你是说，中国会主动向以色列发起军事进攻？”
杜奇威知道洛布林夫人是明知故问，他只点了点头，没有做详细解释。
惊讶的神色在洛布林夫人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后她就向杜奇威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向国务卿翻牌，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发生在26日与27日的事情，足以让杜奇威相信，所有针对土耳其的行动都是假象，共和国的真正目的是要对付以色列，裴承毅采用的就是声东击西的战术。问题是，这个认识并没改变杜奇威的处境，反而使他的未来变得更加凶险。站在杜奇威的立场上，不管是土耳其完蛋、还是以色列完蛋，他这个前线总指挥都得承担责任。
视频会议的时候，杜奇威在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上花了那么大的功夫，就是为了搞清楚洛布林夫人的立场。虽然杜奇威有一万个理由相信洛布林夫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政客，但是他同样知道，洛布林夫人是个有远大抱负的政治家。
按照杜奇威的理解，洛布林夫人追求的是国家利益与个人利益的完美结合。
这一点，正好与杜奇威的追求一样。
在此情况下，杜奇威有理由相信，洛布林夫人会将国家利益放在首位。
当前的局势下，要想实现美国国家利益，就得保护好美国的两个盟友。
也就是说，只要洛布林夫人还在为国家着想，就不会用土耳其或者以色列来对付杜奇威，会尽一切可能帮助杜奇威打赢这场战争。至少在取得胜利之前，不应该让杜奇威替美国政府背黑锅。
受此影响，杜奇威才决定与洛布林夫人好好谈一下。
沉思了一阵，杜奇威打破沉默，说道：“我仍然坚持我开始的观点，即中国不会在没有理由的情况下攻打以色列。换句话说，为了攻打以色列，中国当局会像现在这样，炮制一个理由。”
洛布林夫人并没感到惊讶，而是让杜奇威继续说下去。
“现在的情况是，只要中队在北面猛攻，我们将别无选择。”杜奇威叹了口气，说道，“罗德里格斯上将在介绍情况的时候说得很清楚，我们的军事部署远没到位，很有可能在战争初期处于极端不利的境地。因为最先到达的是陆战队，而且能够最先投入战斗的也是陆战队，所以在陆战一师到达以色列之后，只要中队在北面取得战略性突破，我们将别无选择，只能把陆战二师放到土耳其，从侧翼发动进攻，迫使中队放弃突击。非常遗憾的是，陆战二师的价值肯定会非常有限，特别是在中国投入三个战斗单位的情况下，最多只能延缓中队的进攻速度，而不可能挡住中队的进攻。考虑到中队的强大空运能力，以及持续投入地面部队的可能性，我们甚至有理由相信，陆战二师在北面的迂回进攻不会取得任何成效。在此情况下，我们将走投无路，只能让以军、以及部署在以色列的陆战一师，乃至后期到达的陆军作战部队从戈兰高地向大马士革进军，迫使中队把主力放在南面战场上，从而为中队提供攻打以色列的理由。”
洛布林夫人的神色顿时黯淡了下来。
杜奇威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慢条斯理的点上了雪茄。
“难道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吗？”洛布林夫人不得不主动问出来。
“如果有其他的解决办法，我们不会如此被动。”
洛布林夫人长出了口气，说道：“果真如此的话，我们的胜算有多大？”
“国务卿女士，我觉得现在谈胜算太早了。”
“什么意思？”
杜奇威稍微迟疑了一下，说道：“不管如何，与中国这种超重量级的对手交战，在考虑胜利之前，首先得考虑为了胜利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也就是说，要像打赢这场很有可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规模最大的地区战争，我们需要出动多少军队，以及准备在战争中牺牲多少军人。如果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我相信，笑到最后的肯定不是我们。”
洛布林夫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杜奇威的意思。
很明显，杜奇威对美国联邦政府的很多做法感到不满，特别是在调兵遣将方面，压根就没有认真对待这场与另外一个超级大国正面交手的战争。事实上，这也是美国与共和国第三次交锋，而在前两次交手中，美国都吃了亏，是事实上的失败者。
“将军，也也知道，我们必须按照法律办事。”洛布林夫人知道必须给杜奇威更大的保证，才能让这位唯一有能力指挥美军取胜的将军把精力全部放在战争上。“我可以保证，获得国会的战争授权之后，我将说服总统，让他给予你最高军事指挥权，由你调动除了战略部队之外的所有军事力量。”
杜奇威没有急着表态，因为洛布林夫人开出的条件还不够优厚。
“除此之外，国防部内的将军任你调遣。当然，战争期间，你还可以调动包括cia与nsa在内的情报资源。”洛布林夫人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总而言之，只要能够打赢这场战争，你可以调动一切认为有必要的资源。”
杜奇威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国务卿女士，如果我们注定打不赢呢？”
洛布林夫人立即锁紧了眉头，表示对杜奇威的这个说法非常不满。
“我的意思是，如果注定无法取得全部胜利，将由谁来承担责任？”
“将军，你所说的全部胜利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在两条战线上均取得最后的胜利，甚至推翻叙利亚与伊拉克政权，反正一切都按照对我们最有利的方式结束。”杜奇威胡乱扯了一圈，才落到重点上，“总而言之，我想知道的是，我们打这场战争的目的是，即包括最高目的，也包括最基本目的。”
这下，杜奇威把话是彻底挑明了。
显然，杜奇威问的不是战争的目的，而是分清楚责任。
换句话说，在以什么方式结束战争的情况下，杜奇威才不会承担责任？
事实上，这也是杜奇威最大的担忧。如果不搞清楚这个问题，杜奇威肯定不会安心指挥美军作战。
洛布林夫人是出色的政治家，不可能不知道杜奇威的意思。
沉思了一阵，她开口说道：“对我们来说，最好的结果当然是你开始说的，在两条战线是和取胜，甚至除掉几个不听话的政府。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我们肯定需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而这与我们的国家利益背道而驰。换个角度看，共和国当局已经取得战争授权，将投入国家战争力量，如果我们盲目扩大战争目的，只会导致战争规模迅速扩大。到时候，就不是一场地区战争，而是世界大战。”
杜奇威点了点头，等着洛布林夫人继续说下去。
“归根结底，这是一场由共和国当局蓄意制造，并且挑起的地区战争。作为维护地区稳定与和平的重要力量，我们的任务除了教训侵略者之外，就是捍卫国家利益。而对我们来说，最根本的国家利益就是维持现状，即通过战争使中东地区的局势回到过去的样子。”洛布林夫人朝杜奇威看了一眼，说道，“将军，我这么说够明确了吧？”
杜奇威略微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非常明确，至少让我明白该如何指挥了。”
“将军，现在我想得到你的保证。”
杜奇威就知道洛布林夫人会问这个问题，而且他也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为了表现“诚意”，杜奇威显得很郑重，思索了一阵才开口说道：“与国务卿女士的观点一样，我一直认识，实现我们在中东地区的利益，并不是推翻某个、或者某几个国家的政府那么简单。从长远来看，维持现有状态，就是最好的结果。不管怎么说，我们是中东地区的既得利益者，需要通过改变来获取利益的不是我们，而是中国，因此中国在库尔德人问题上大做文章。”
对杜奇威的这番言论，洛布林夫人没有发表意见，她也不能发表意见。
虽然众所周知，早在布兰迪诺执政的时候，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势力范围就面临被共和国蚕食的威胁，积极调整中东战略，提出“改变”口号的不是兰德斯，而是布兰迪诺，但是民主党总统最精明过人的地方是，他没有把口号变成行动，而是把重任留给了兰德斯，因此“寻求改变”不但成了兰德斯的竞选口号，还成为了他执政数月来的主要政治方针。杜奇威抨击这种不切实际的政治方针，不管有没有道理，作为美国联邦政府的国务卿，洛布林夫人都不会支持。在没有必要反对的情况下，洛布林夫人自然不会发表意见。
当然，洛布林夫人不会不明白杜奇威说这些话的意思。
只要稍微有点政治头脑就能从杜奇威的这番话中听出另外一层含义，即这位与布兰迪诺合作了8年的民主党高级成员已经对民主党的一些做法感到厌烦，甚至看透了民主党的虚伪面孔，正在寻求新的合作伙伴。
至少可以说，杜奇威发出了某种信号。
如果在以往，洛布林夫人会重视这个信号，但是在这个时候，她不会给出任何答复。
杜奇威也知道，洛布林夫人不会表态，所以他接着说道：“首先得承认，我们的胜算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大，就算投入了一切力量，我也无法保证取得全部胜利。不管怎么说，我们面对的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敌人，而且我们还要面对一位才华卓著的将军。按照我对中队、以及裴承毅的了解，我们最多能够在一个方向上取得胜利，很难保证在两个方向上取胜。”
“即便全力以赴也无法在两个方向上取胜？”
“国务卿女士，中国国家元首已经获得了战争授权，与我们的处境一样，中国当局能够接受一个没有任何胜利果实的结果吗？”
洛布林夫人迟疑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
事实上，她早就看透了这个问题，只是不好直接提出来，需要借助杜奇威的嘴巴，把这个问题说透，从而说服美国联邦政府中的官员、美队的将领、国会的议员，在必要的时候接受一个并不完全的胜利战果。
“说得直接一点，我们必须学会取舍。”
“我明白。”洛布林夫人长出了口气，说道，“杜奇威将军，你应该知道，如果在没有做出任何努力的情况下，我们就放弃一个存在了数十年的盟国，不管是我、还是总统，都无法让国会的议员满意。你也知道，按照我们国家的制度，只要国会认为有必要，那么战争就不会结束。”
杜奇威的眉头跳了几下，明白了洛布林夫人的意思。
“具体该怎么做，作为前线司令官，你比我清楚。我只是希望，你能尽到全力。”洛布林夫人没办法把话说得太直接，因为她与杜奇威的通信肯定有备份，今后闹翻脸，这就是证据。“正如你所说，我们面对的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敌人，而且我们已经在战场上两次输给这个对手。卷入中东战争，是我们最不情愿的结果。站在我们的立场上，国家利益的基础就是确保中东局势不会发生太大变化，这也是你的基本任务。在此前提下，你有权根据战场上的实际情况做出选择。”
杜奇威点了点头，说道：“也就是说，我可以决定是否停战？”
“不，停战的权力在国会与总统手上。”洛布林夫人没有疏忽大意，说道，“杜奇威将军，作为军人，你的权力就是指挥军队作战。当然，作为前线最高指挥官，你可以利用你手里的权力，创造对我们有利的停战环境。”
杜奇威笑了笑，表示明白洛布林夫人的意思，也没再多问。
虽然在美国的历史上，并不缺乏由将军来签订停战协议的先例，但是在这个时候，洛布林夫人肯定不会开这个金口。按照美国的法律，只有在总统授权下，将军才有权签订合法的停战协议。不管怎么说，洛布林夫人还是共和党成员，她的利益与共和党邦在一起，因此她没有理由跟杜奇威站在一条船上。问题是，洛布林夫人非常清楚杜奇威的重要性，所以给了杜奇威一个希望。
通过战争发展来影响国内政府，这是再简单不过的手段了。
早在半岛战争期间，还不是很懂政治的杜奇威就这么做过，最终迫使美国当局决定放弃朝鲜半岛。对于已经精通政治的杜奇威来说，制造一个能够让美国当局坐下来与对手签署停战协议的局面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站在杜奇威的立场上，他要的也就是洛布林夫人的这个态度。
是否签署停战协议，得由美国联邦政府说了算。提前与国务卿通气，从而让国务卿保持较为清醒的头脑，绝对不是什么坏事，特别是这个国务卿拥有影响总统，甚至代替总统做出战略决策的时候，更需要提前打好预防针。
两人又商讨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才结束了视频会议。
也就在这个时候，兰德斯在众议院的演讲结束了。因为共和国国家元首已经取得了战争授权，所以在众议院议长的动议下，不再进行全体辩论，仅由两党各派一名代表做陈述性辩解，然后就进行投票表决。
当天傍晚，美国众议院正式授予美国总统有限战争权。
因为参议院没有权力否决众议院授予总统的战争权，最多只能进行象征性的辩论，所以兰德斯已经取得了有限的国家大权。
到此，中东战争的另外一方终于登上了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