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大战前奏 第二十章 谋面
因为早就看穿了真相,所以裴承毅从一开始就不是很热心。
4月7日,除了参加开幕仪式之外,裴承毅一直呆在宾馆的房间里,连当天晚上由非盟主席为各国要员举行的宴会都没有参加。
事实上,裴承毅从来就不喜欢热闹,也很讨厌交际应酬。
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利用一切时间熟悉他的对手,看完李存勋为他准备的那些与杜奇威与关的文件。
严格说来,直到数年前,裴承毅才把杜奇威当成对手。
虽然很多人都不相信,但是事实上,直到第二次英阿马岛战争之前,裴承毅都没有把杜奇威当成对手。在那之前,裴承毅想得很简单,他是共和人、杜奇威是美人,两人各为其主,在战场上拼得你死我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指挥印度战争时,裴承毅就对袁晨皓说过,如果杜奇威没有千方百计的给共和国制造麻烦,他就不是杜奇威。由此可见,裴承毅一直想得很开。改变裴承毅看法的不是杜奇威在马岛冲突中为英国当局出谋划策,而是杜奇威第一次用政治家的方式来对待战争。非常重要的是,裴承毅也是在这个时候第一次用政治家的方式来看待战争。正是这种身份上的变化,让裴承毅改变了对杜奇威的看法。如果说军人可以在战场外一笑泯恩仇的话,那么政治家就永远不可能笑看红尘。
既然把杜奇威当作对手,那就得重视对手。
非常可惜的是,裴承毅不是杜奇威,不能象杜奇威那么潇洒的决定自己的未来,也就不可能花上几年的时间来研究对手。
别说几年,几天都没有。
用李存勋的话来说,他只有一天的时间。准确的说,是一个晚上。
4月8日清晨,当专门负责会议日程的秘书打电话通知裴承毅,将在上午与美国总统特别顾问进行第一次会晤时,他还在看最后一份资料。
时间不等人,裴承毅只能硬着头皮上。
开普敦时间8点30分,裴承毅在一名元首府秘书的陪同下去了会晤地点:位于福尔斯湾北岸的曼德拉大酒店。会场设在顶楼,整幅落地窗正好面向福尔斯湾,加上正好是南非的金秋季节,所以裴承毅觉得这里不太适合做两个超级大方代表会晤的会场,更适合搞成情侣共进晚餐的餐厅。
杜奇威是美国的军方代表吗?
裴承毅不敢肯定,实际上他也不敢肯定自己的身份。
昨天白天,在大会开幕仪式上,裴承毅想得最多的就是前天发生的事情。种种迹象表明,不管是李存勋、还是顾卫民,都没有让他回到军队的想法,而且都希望他在政府里大干一番。从某种意义上讲,安排他与早已从政的杜奇威面对面的进行谈判,就是为他进入政界做准备。也就是说,从今往后,裴承毅再也不能以军人自居了。
万幸的是,这个转变来得并不突然,裴承毅可以慢慢适应新身份。
跟着前面带路的秘书停下脚步的时候,裴承毅的目光立即落到了刚刚从沙发上起身的中年人身上。准确的说,是一个因为长期锻炼而显得比较年轻、实际年龄在60岁左右,身高、相貌等等都不算出众的男性白人。
杜奇威?
不但相貌与照片上的一模一样,而且对方的眼神告诉裴承毅,他没有猜错。
“你就是裴承毅将军?”杜奇威主动迎了上来,而且主动伸出了右手。
“杜奇威将军?”裴承毅握住了杜奇威的手,很厚实、很有有力,表明他年轻的时候经常跟枪械打交道。
握住裴承毅的手,杜奇威也露出了惊讶神色,因为裴承毅没有那么厚实有力。
当然,惊讶也是刹那间的事情。杜奇威早就知道裴承毅是参谋出身,而且在当参谋之前是国防大学的高才生,没在基层部队呆过,也就没有机会经常摸枪,与杜奇威这种从基层部队做起的军人有明显区别。
相互认识后,两人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直到这时候,杜奇威才仔细打量了裴承毅一番。
显然,杜奇威没有因为裴承毅的普通相貌、在军人中略显瘦弱的身材、苍白得有点不对劲的肤色感到惊讶,而是对裴承毅的年纪感到惊讶。
“裴将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不到五十岁吧?”
“如果按我们的习惯,我已经五十一岁了。”
杜奇威微微皱了下眉头,接着才明白,裴承毅说的是虚岁。
“岁月不饶人啊,想当初,我们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的时候,你才三十岁出头,按你们的说法,我也刚刚过了不惑之年。”杜奇威呵呵一笑,说道,“转眼间,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已经当上了祖父,你也到了知天命的年龄。我真想知道,再过二十多年,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感慨沧海桑田。”
听杜奇威说完,裴承毅就笑了起来。
不可否认,杜奇威的汉语不是太地道。从这几句话中,裴承毅就断定杜奇威在一所三流的语言学校学过汉语,因为学习能力超强,所以只学了几个月,杜奇威还花了很大的经历研究东方文化,特别是东方的语言文化,只是没有正规学习过,所以在某些问题上只是一知半懂,免不了给人一种半调子的感觉。
当然,杜奇威绝对不是半调子。
“二十年后的事情,我不会考虑,我相信,这一天,我们等得太久了。”裴承毅没有把发言的机会都留给杜奇威,“事实上,我并不希望今天这样的见面,至少不希望我们因为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争见面。如果二十年后我们还能见面,我也不希望因为同样的原因,需要我们用面对面的方式解决。”
因为汉语水平有限,所以杜奇威花了一些时间才明白裴承毅这番话的意思。
裴承毅很有耐心,毕竟他的英语比杜奇威的汉语还要糟糕。
“真正的军人都是和平主义者,因为在战争中流血的是军人,在战争中牺牲的也是军人。”杜奇威一边说着,一边朝坐在旁边的白宫秘书看了一眼。
裴承毅也朝带他过来的元首秘书点了点头。
很明显,白宫秘书离开的时候很不情愿。
“与你的想法一样,如果二十年后,我们还能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我希望不再是为了和平。”杜奇威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香烟,“抽烟吗?”
“不,早就戒了。”裴承毅笑了笑,端起了茶杯。
“不抽烟是好习惯,我也想戒,却一直戒不掉。”杜奇威勉强笑了一下,说道,“不管未来多么美好,我们必须正视现实。此次与你见面,除了了却我多年的夙愿之外,我还必须完成国家赋予的使命。虽然我并不清楚贵国的政策,但是我必须在这里、借此机会表达我国的基本政策。”
裴承毅不动声色的喝了两口茶,等着杜奇威说出最关键的一句话。
杜奇威抽了几口烟,说道:“不管非洲乱成什么样子,我们不会容忍在中东地区出现同样的局面,更不可能像在南大西洋那样做出实质性的让步。我们不但会支持以色列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迎接挑战,必要的时候,我们还会采取更直接的行动。二十多年前,我们有过一段类似的不愉快经历,我相信,你能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作为一名职业军人,我也相信,你能准确无误的把我们的意思转达给贵国领导人。”
虽然杜奇威的话有点逻辑问题,而且用词造句都有问题,但是意思非常清楚。
裴承毅也是暗暗吃惊,因为杜奇威用典型的美国手段,也就是最直接的方式表明了美国的态度,也交代了美国的底线。
沉思一阵,裴承毅开口说道:“我也不关心非洲,也许你不相信,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非洲。问题是,我们不可能接受贵国的基本政策。虽然以色列的问题值得重视,但是我们不能否认,中东问题不仅仅是阿以问题。解决中东问题,不仅仅是解决几百万犹太人的生存与发展问题,还得为上亿阿拉伯人、几千万波斯人、几千万土耳其人、几千万埃及人、几千万库尔德人、还有几千万来自世界各地的外籍人员考虑。实不相瞒,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也就是以色列建国之后,中东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除了大国因素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过于重视犹太人问题,忽略了其他民族,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行越远,导致了现在的局面。不妨设想一下,如果没有犹太人问题,会有现在的中东问题?我不是在追究历史,本着解决问题的原则,我们不会追究历史,也没有必要追究历史。我们必须解决问题,要解决问题,就得正视曾经犯的错误,并且纠正错误。毫无疑问,贵国的基本政策仍然在朝着错误的方向前进,不但没有正视错误,也没有纠正错误,所以我们无法接受。”
裴承毅一口气说完,连着喝了几口茶,也把话题丢给了杜奇威。
“我承认你的论点,我们确实没有必要去追究历史,应该集中力量解决问题。”毫无疑问,杜奇威不会被轻易驳倒,而且也不会自乱阵脚。“正是为了解决问题,我们才得高度重视犹太人问题。不管贵国是否愿意承认,以色列是当今中东地区最强大的国家,而且是唯一的有核国家。虽然作为《伦敦条约》的缔约国,以色列早就承诺不在任何条件下首先使用核武器,但是我们必须承认,以色列是中东地区最强大的国家,而且是唯一得到国际社会认可的有影响力的大国。我们并不歧视任何民族,也不歧视任何国家,但是我们得讲实力,只有实力能够解决一切问题。不是我们不想解决其他问题,而是解决不了犹太人问题,就不可能解决中东问题。不可否认,犹太人有很大的影响力,就算我在这里做出任何承诺,只要以色列的生存受到威胁,我的承诺都将失去意义。”
“也就是说,这没得谈了?”
杜奇威微微皱了下眉头,觉得裴承毅不是来谈判的。
“当然,不管有没得谈,我们都得谈,因为只有通过谈判,才能用最小的代价解决问题。”裴承毅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我承认,犹太人问题确实是中东的首要问题,也是解决中东问题的钥匙,但是我更加相信,与上亿阿拉伯人的问题、几千万波斯人的问题、几千万土耳其人的问题、几千万库尔德人的问题、几千万埃及人的问题、还有几千万外籍人员的问题比起来,几百万犹太人的问题容易解决得多。以色列现在是中东地区最强大的国家,但是谁能保证以色列永远都是中东地区最强大的国家?到目前为止,没有哪个国家否认伊朗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我们坐在这里交换意见,不是针对当前的问题,而是面向未来。只要没办法保证以色列能够永远称霸中东地区,我们就得想办法解决问题。只有这样,这才是为几百万犹太人着想,而不是把他们当作挡箭牌。也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确保几百万犹太人的利益,而不是让他们成为炮灰。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哪怕坐在这里交谈的不是我们,哪怕能够决定中东局势的不是我们两个的国家,只要没能找准方法,我相信,随着人类文明发展进步、随着科学技术发展进步,迟早有一天,我们现在谈的这些问题,将决定几百万乃至几千万人生与死、将决定几个国家的存与亡、将决定几个民族的兴与衰。既然是我们在讨论这些问题,就应该肩负起历史重任,以务实的目光看待问题,以切实的方式解决问题,而不是在花言巧语上浪费时间。”
听裴承毅说完,杜奇威又沉思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的神色告诉裴承毅,这次不是因为汉语听力不过关,而是完全明白了裴承毅的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如你所说,我们应该务实。”杜奇威点上了第二根香烟,抽了两口,说道,“毋庸置疑,你只强调了犹太人问题导致了整个中东问题,并且承认了犹太人问题的重要性,却没有提出解决犹太人问题的具体方法。”
裴承毅微微一笑,说道:“办法不是没有,只怕我们谈不到一块。”
杜奇威的眉头跳了几下,也笑了起来,说道:“就算谈不拢,也不能不谈。”
裴承毅点了点头,沉思一阵,说道:“既然如此,我们的意见就是,从根源上解决中东问题,犹太人从哪儿来就回到哪儿去,我们会尽量跟其他当事国接触,为犹太人提供足够优厚的补偿。”
“犹太人缺钱吗?”杜奇威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按照同样的条件,犹太人可以买下整个中东地区。”
“那我们不谈钱,谈犹太人最需要的安全。”裴承毅放下了茶杯,说道,“贵国的立场自然不用说了,现在支持犹太人,今后肯定会支持犹太人。作为补偿,我们将承诺永远捍卫犹太人在全世界的利益。当然,如果贵国觉得不放心,我们可以签署一份秘密协议,在法律上承认我国对犹太人的义务。”
杜奇威暗暗一惊,因为裴承毅开出的条件太高了。
要知道,只要共和国做出这样的承诺,那就意味着,共和国必须为犹太人而战。谁都知道,犹太人在西方世界的地位与影响力,共和国为犹太人而战,与为西方世界而战有什么区别?
毋庸置疑,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承诺。
当然,在某些时候,国家做出的承诺一文不值,国际社会只承认现实利益。
沉思了一阵,杜奇威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会考虑你的建议。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我没接受了你们提出的解决方案,我们有多少时间?”
裴承毅竖起了三根指头。
杜奇威微微皱了下眉头,说道:“虽然有点仓促,但是三年之后……”
“不是三年,是三个月。”
“什么!?”杜奇威差点跳了起来。
“如果贵国认为我们提出的方法切实可行,必须在三个月之内做出答复,并且与我们进行正式谈判。”裴承毅微微一笑,说道,“鉴于政府办事的一贯作风,所以我认为,给贵国政府的实际时间不是三个月,大概只有两个月吧。作为对等行动,我们会在此期间做好与谈判有关的一切准备工作,并且提供谈判场地与相关费用。”
“也就是说,我们没得选了?”
“将军,你不是需要一个切实的解决方案吗?”裴承毅叉起了双手,说道,“这就是我们提出的解决方案。当然,我们并不排斥其他可行办法。也就是说,如果贵国当局能够找到其他办法,可以拿出来商量。当然,在确实找到其他我们都认为可行的解决方法之前,我们不会改变谈判的日程安排。”
杜奇威长出了口气,说道:“也就是说,如果三个月内搞不定,就只能撕破脸皮了?”
裴承毅没有开口,但是意思很明确。
接下来的三个月不是为谈判做准备,而是为战争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