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重新洗牌 第十一章 相互试探
透过车窗，见到大使馆门外的记者，裴承毅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万幸的是，轿车直接驶进大使馆，记者也没有注意到车里的乘客。
“你看过阿方索将军的个人资料了吗？”
下车前，东方闻突然问了一句，让裴承毅有点摸不着北。
“我怕你忘了。”东方闻呵呵一笑，说道，“他的父亲在马岛战争期间驾驶‘天鹰’攻击机炸沉了英国海军的‘羚羊’号护卫舰，是阿根廷的民族英雄。”
裴承毅笑着摇了摇头，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会忘记呢？
1982年发生在南大西洋的英阿马岛战争即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规模最大的海上战争，又是一场实力相差非常悬殊的战争。虽然战争期间，美国并没有直接参战，阿根廷得到了苏联的情报支援{“超级军旗”用“飞鱼”反舰导弹击沉“大西洋运输者”号的战斗就得到了苏联的卫星侦察情报，并且将“大西洋运送者”号当成了英国海军的航母}，但是在各个方面，阿根廷都不是英国的对手。战争爆发后，在英国的影响下，西方国家立即对阿根廷实施军事禁运，甚至不惜撕毁合同，阻止先进武器装备流入阿根廷，法国就将一批原本应该交付给阿根廷空军的“飞鱼”导弹扣留了下来。在如此极端的情况下，阿根廷空军仍然创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击沉了包括“谢菲尔德”号驱逐舰、“考文垂”号驱逐舰、“羚羊”号护卫舰在内的多艘英国战舰。除了用“飞鱼”反舰导弹击沉“谢菲尔德”号之外，其他的战果均由a-4“天鹰”攻击机用1000磅非制导航空炸弹取得。
能用“二战时的炸弹”击沉武装到牙齿的英国战舰，确实是难得的奇迹。
塞万提斯.阿方索就创造过这样的奇迹，在攻击“羚羊”号的行动中，他驾驶的a-4攻击机投下的炸弹直接命中了“羚羊”号，为最终炸沉“羚羊”号立下了汗马功劳，而这位勇敢的飞行员也在这场战争中为国捐躯。当时，小塞万提斯.阿方索，也就是现在的阿根廷空军参谋长还是襁褓中的婴儿。
虽然只能从照片中了解父亲，但是“父辈的理想”对阿方索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55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
见到阿方索，裴承毅就知道阿根廷空军参谋长不会空手而归。
“裴将军，请坐。”
虽然阿方索的汉语并不流利，但是他客气的态度仍然让裴承毅有点惊讶。
“听说裴将军喜欢抽烟，这是我从……”
“参谋长，我已戒烟了。”裴承毅赶紧举起手，挡住了递来的香烟。
“戒了？”
裴承毅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前几天开始戒的。”
“这也很好，抽烟会得癌症。”阿方索把香烟递给了旁边的秘书，顺便支走了秘书。
裴承毅犹豫了一下，朝坐在旁边的东方闻点了点头。
虽然在与李存勋交谈的时候，裴承毅本想让东方闻留在国内，代替他主持装备办公室的工作，毕竟这是提拔东方闻的办法之一，但是深思熟虑之后，裴承毅还是决定把东方闻带在身边，一是他需要东方闻当助手，二是装备办公室不但是清水衙门，还很容易得罪人。没人敢拿裴承毅怎么样，可并不表示会把东方闻放在眼里。
“裴将军，你知道我们此次前来的目的吧？”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阿方索就没有什么顾虑了。“实不相瞒，名义上是与贵军交流，实际却是有事相求。二十多年前，贵国的纪佑国元首访问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时候答应帮助我们解决马岛问题，不可否认，这些年来，贵国为此做出了很大的努力，并且给予了我们非常巨大的帮助，但是事与愿违，我们为和平做出的努力并没得到重视与尊重，甚至被当成了软弱的表现。虽然我对贵国的文化并不了解，但是我听说过贵国的一句话，那就是‘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事到如今，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用最不情愿的方式解决原本应该在半个世纪前就应该解决的问题。”
听阿方索说的时候，裴承毅偶尔点点头，表示赞同对方的观点。
因为阿方索的汉语确实不怎么样，裴承毅又不会拉丁语，所以阿方索说完，裴承毅稍微等了一会，确认对方已经说完之后，他才说道：“阿方索将军，我也没有什么隐瞒的，我只想知道一点，外面的那些传言是真是假？”
“传言？”阿方索微微皱了下眉头，说道，“你说的是稀有矿藏？”
裴承毅微微一笑，说道：“当然不是。”
阿方索愣了一下，说道：“裴将军问的是我们是不是正在准备向英国开战？”
裴承毅笑而不语，表示想问的就是这个问题。
“这正是我们此行的根本目的。”阿方索知道裴承毅知道的事情比他还多，也就没再多罗嗦，说道，“虽然二十多年来，在贵国的帮助下，我国建立起了拉丁美洲地区最完善的国防工业体系，但是作为第三世界国家，我国的国防能力仍然不足以收复被侵占的领土，更没有能力与一个强大的发达国家打一场大规模战争。我们希望，最值得信赖、也是最值得依靠的朋友能够提供最大限度的帮助，不仅仅是物资上的援助，还有包括军事情报、军事指挥在内的各种各样的帮助。”
阿方索一直在留意裴承毅的神色，却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似乎没有适应阿方索那有点拗口的汉语，过了好一阵，裴承毅才笑了笑，说道，“将军阁下说得很中肯，虽然我没有半点瞧不起贵国与贵军的意思，但是在我看来，以贵国、特别是贵军的实力，恐怕二十年内都不要考虑收复马岛。”
阿方索的面部肌肉抽搐了好几下，虽然他的汉语说得不怎么样，但是能够听明白。
“不得不承认，持续二十多年的高速发展大大增强了贵国的综合国力，也极大的提高了贵军的现代化程度，但是我们必须承认，世界是在不断发展与变化的，贵国在进步，其他国家也在进步。如同现在寻常的可控聚变核电站在半个世纪前几乎是天方夜谭一样，现代军队的战斗力也远远超过了半个世纪前的想像。”
“裴将军，你这话的意思……”
“没有半点侮辱或者小瞧的意思，我只是想明白一点，”裴承毅竖起了一根说指头，说道，“贵国，我说的是贵国从上到下，从总统到平民，以及贵军，从最普通的士兵到三军总参谋长有多大的决心收复马岛，准备为收复马岛付出多大的代价？”
阿方索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裴承毅没有急着开口，而是耐心的等待着对方的答复，同时仔细的观察着对方的神态变化。
“这个问题应该分成两个方面看。”阿方索叹了口气，说道，“军队没有任何问题，上到三军总参谋长、下到普通士兵的斗志与士气都很高昂。国民的思想情绪比较复杂，而且我是军人，也不大了解。”
裴承毅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将军阁下，你觉得贵国的军人都是单独存在的吗？”
阿方索微微皱了下眉头，似乎没有明白裴承毅这句话的意思。
“军人也是人，也有亲人、有朋友，如果连他们的亲人、朋友都不支持，军人凭什么冲锋陷阵、凭什么抛头颅洒热血？”裴承毅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虽然我不是贵国的军事顾问，但是作为朋友，我可以提醒将军阁下一句，如果不能做到军民同心，不管贵军的士气多么高涨，最好还是三思而后行。”
这下，阿方索明白了裴承毅的意思，只是他的脸色告诉裴承毅，问题并不简单。
迟疑了一阵，阿方索才说道：“裴将军，你说得很有道理。虽然作为军人，我们不应该讨论这些事情，但是关系到战争的最终成败，希望裴将军不要有任何成见，为我们提供更多的帮助。”
“帮助不敢当，我觉得，贵国应该尽量利用当前的热点新闻。”
“热点新闻？”阿方索又没有反应过来。
“稀有矿藏。”裴承毅暗自叹了口气，见到阿方索似懂非懂的样子，他又说道，“谁都知道稀有矿藏的价值，更重要的是，谁都知道全球稀有矿藏的储量非常有限，很有可能在五十到七十年内耗光。这些年来，我国、美国、欧盟、俄罗斯、乃至巴西纷纷加快了航天探索的速度，甚至提出了登陆火星的计划，名义上为了科学探索，实际上却是为了寻找更多的资源。火星太远了一点，但是不出二十年，第一座月球殖民地就将正式建成，人类文明将进入太空殖民时代。人类文明将向什么方向发展，谁也说不准，但是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在可以预见的未来，甚至在数个世纪之内，地球仍然是人类的唯一家园，地球上的资源将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基石。设想一下，如果拥有一座能够开发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稀有矿藏，贵国就将在一夜之间成为资源大国。如果贵国能够成为上个世纪的沙特阿拉伯，贵国民众有什么理由不支持政府的战争行动？”
受到裴承毅的启发，阿方索明白了过来，神色也好了许多。
“当然，在我看来，最重要的还是军事准备。”
“裴将军，你的意思是……”
裴承毅稍微迟疑了一下，说道：“不管怎么样，收复马岛的军事行动非常有限，不可能演变成全面战争，甚至不可能发展成一场大规模地区战争。”
“也就是说，不需要进行大范围动员？”
“当然不是，战争拼的不是军事实力，而是国家综合实力。”裴承毅看了眼阿方索，说道，“如果贵国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或者说没有给敌人一种背水一战的映像，敌人就会得寸进尺，绝对不会做出任何让步。半个世纪前，贵国在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仍然输掉了马岛战争，除了综合国力上的差距之外，与战争思想也有很大关系。当然，做好思想准备，不等于展开实际行动。在气势上压倒对手，等于获得了一半的胜利。我相信，这么浅显的道理，将军阁下不会不明白。”
阿方索苦笑了一下，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从维护贵国的国家利益出发，我认为，不管贵国的最终目的是什么，都要立足于速战速决，绝对不能陷入持久战之中。”裴承毅似乎有点担心阿方索的思维速度，所以每所一段总是停一会。“我们不是预言家，但是可以对未来做出大胆的预测。我们有句俗话，叫做‘旁观者清’，作为旁观者，也许我能够看得更清楚一点。”
阿方索赶紧点了点头，等着裴承毅说下去。
“首先我们得做出一个最大胆的预测，即战争在年内爆发。不管战争的进展如何，最终只有可能出现三种结果，一是贵国大获全胜，二是双方势均力敌、最终相互妥协，三是贵国大败亏输。三种结果，对贵国来说，就是三个不同的未来。换句话说，贵国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争取第一种结果，至少也要得到第二种结果，绝对不能出现第三种结果。”
“如果没有共和国的支持，我们……”
“将军阁下，我们现在讨论的是纯军事问题，所以暂时不要与别的事情扯上关系。”裴承毅压了压手，说道，“国家间的援助协议是政治家的事情，我们是军人，不用考虑，也最好不要考虑。”
“裴将军说得没错，如果要获得第一种结果，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裴承毅微微一笑，说道：“首先就要做好我前面提到的动员工作，尽量争取民众、特别是军人家属的支持。做到这一点之后，就得尽快做好军事准备。当然，必须是全面、彻底的军事准备，而不是某个方面的军事准备。除了争取外界支持之外，主要还是贵国自身的动员与准备工作。”
趁裴承毅停顿的时候，阿方索说道：“裴将军，如果由你来决定，你会怎么做？”
“我？”裴承毅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可不是一个很好的假设，但是作为朋友，就假设由我来决定吧。首先就得做好后勤保障准备，毫无疑问，现代战争是高强度战争，在争夺战争主动权的阶段，也就是战争初期，投入将非常惊人；在此之前的各场局部战争中，战争初期的物资消耗速度都在平均消耗速度的五倍以上。然后就得制订好作战计划，准确的说是战略层面上的战争计划，如果没有切实可行的战争计划，再厉害的军队也不可能取得最终的胜利，至少不可能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胜利。在此期间得做好欺骗工作，特别是情报是活动欺骗工作；既要让敌人认为贵军做好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准备，又要让敌人认为贵国不会贸然选择战争，仍然在努力用和平方式解决争端。最后才是实际行动，即根据贵军的实际能力，制订详细的作战计划，并且在适当的时机发起军事行动，以最快的速度获得胜利。如果一切按照理想状态发展，据我的经验，贵军甚至能够兵不刃血的收复马岛，让敌人直接放弃与贵军一决高下的想法。”
阿方索愣了一下，随即控制住了喜悦的神色。
“当然，理想状态只存在于理想之中，现实中不存在理想情况。”裴承毅呵呵一笑，说道，“即便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麻烦，只要局势仍然在掌握之中，我相信，贵军有八成以上的把握赢得最终的胜利，而且是贵国历史上最为辉煌的军事胜利。”
“八成以上的把握？”阿方索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了。
裴承毅点了点头，说道：“这只是我的推测，至于到底如何，我可不敢做出任何保证。”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阿方索不可能不明白裴承毅的意思。换句话说，裴承毅不是阿根廷人，更不是阿根廷军人，最重要的是，阿根廷没有一个像裴承毅那样的军人，所以裴承毅无法做出保证。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裴承毅向阿方索发出了明确的信号，即阿根廷缺乏一位拥有丰富经验的军事统帅。
阿方索听出了裴承毅的意思，自然不会放弃发出邀请的机会。
谈到这，会谈就要简单得多了。虽然在阿方索正式发出邀请之后，裴承毅以需要考虑为由，没有立即答应下来，但是对裴承毅来说去阿根廷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简单的说，阿方索会把消息发回去，随后阿根廷政府、甚至阿根廷总统会亲自出面，邀请裴承毅担任阿根廷的军事顾问，只要得到共和国政府的批准，裴承毅就能像当年前往伊斯兰堡那样，以军事顾问的身份去布宜诺斯艾利斯。
邀请裴承毅只是阿方索访问共和国的目的之一。
在双方意图都已明了的情况下，阿方索再也没有什么顾虑，不但合盘托出了阿根廷的战争计划，还提出了很多问题，特别是军事力量建设上的问题。在阿方索看来，裴承毅不但是共和国的“军神”，还是阿根廷的“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