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嘿

  宣帝沉眸片刻,开始还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知漪向来被他们保护得极好,怎么可能懂得那些事,他淡声开口,“嗯?”

  小姑娘顿觉说漏了嘴,佯装镇定,“所以皇上为了知漪和阿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言辞闪烁,目光不定,宣帝一扫就知道她的慌张。脸色未变,他将手覆在小姑娘头顶,“什么不行?”

  “唔……”知漪不自觉动了两下,被宣帝固定住,讨好笑两下,“因为年纪大了,不就很多都不行了……吗?”

  声音越说越低,知漪偷偷觑几眼宣帝,这心虚的小模样让宣帝好笑。

  不用问,他也知道她懂的这些是从谁口中得知。除了宜乐郡主,又有谁敢给知漪灌输这些知识。

  知道知漪对此肯定也是一知半解,懵懵懂懂,所以才能毫无顾忌说出这话。宣帝暗暗摇头,并没把小姑娘的冒犯放在心中,只暗暗给宜乐记了一笔。

  他微靠在椅背,轻轻一弹知漪额头,语调沉稳,“明日转道去苏州,这几日就待在御辇上,哪儿也不准去。”

  宜乐太会胡闹,虽然不过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宣帝还是不想让小姑娘再整日同她混在一起。

  “啊,明日就走吗?”知漪惊道,顿时忘了其他,一脸惋惜,“榆城还有好多有趣的地方没去玩儿呢,听说除了夜晚的莲湖花船,过几日端午的云阳江赛舟也特别好玩儿。”

  “这些苏州也有。”宣帝揉揉她,“明日辰时,可起得了?”

  “起不了。”知漪往他胸前一蹭,仰头眼巴巴道,“让知漪在皇上这里睡,就起得了。”

  宣帝薄唇微勾,却是毫不犹豫地拒绝。

  “不和皇上睡一榻。”知漪眼眸一转,“在里面再加个小榻,也不行吗?”

  “不行。”

  知道又是因为自己的年龄问题,知漪气馁地垂下脑袋,第一次觉得长大也有长大的不好。可是一般皇上这种表情,就是不容置喙了,就算她再撒娇也不会改变。

  “好吧。”小姑娘磨磨蹭蹭下地,“那皇上要早点歇息,不能再看书看到深夜了。”

  这么小就知道念叨了,宣帝一哂,“朕明白。”

  “那皇上……知漪回去了?”小姑娘一步三回头,还想着宣帝能出声挽回。

  “嗯,明日辰时三刻启程,注意时辰。”

  望着知漪依依不舍的背影,宣帝笑意一直未褪。安德福估算着时辰着人进房收拾膳桌,见怪不怪地瞧着他们皇上一脸温和。毕竟每次姑娘在,皇上基本就没拉下过脸色。

  “皇上,可要沐浴了?”

  “嗯。”宣帝起身,任内侍服侍宽衣,脑中却突然闪过小姑娘之前所说的“不行”二字。

  他早年对男女之事兴致缺缺,后又因慧觉大师的话禁欲十余年,确实有些清心寡欲。就算是男子每日清晨正常的反应,他每日醒来也只需静心不到一刻便能平复下去。

  况且……知漪是他看着长大,就算因为种种原因他能接受知漪成为皇后,宠爱她一生。但宣帝也无法想象自己会对知漪做出什么男女之事,毕竟无论是谁,恐怕都很难对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起什么反应。如此说来,似乎也的确就像小姑娘说的那般,真的“不行”了……

  思量间,宣帝脸色就在黑青两色之前来回不定,吓得内侍动作迅速,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大概唯有安德福能老神在在,从容不迫,他也早习惯了许多次姑娘离开后皇上胡思乱想喜怒无常的神色。

  许是想了太多事情,知漪这一夜睡得不大好,第二日辰时迷迷糊糊地任怜香惜玉二人给自己穿衣洗漱,胡乱喝了几口汤便被牵到了御辇上。

  宣帝才同几个臣子交待好话儿,转头小姑娘就自发地靠近怀中。觉得有些冷,还直接掀开外袍便钻了进去,呓语两声,“皇上,困……”

  好在那些大臣已经退下,不然不用宣帝出声,他们就能先将知漪斥醒。

  从榆城去苏州要先走陆路两日,再行一日水路,接下来三天都是在路上,知漪便未作易容,小脸清爽,着少女衣裙,发髻也极为简洁,大半都披在身后。薄纱轻软,肢体间的触感便极为明显。

  宣帝手提起又放下,最终还是让安德福拿了条轻薄的毯子给知漪披上。

  人肉垫子显然很是舒坦,这路上时不时的摇晃都没把小姑娘惊醒,缩成了一个小绒球般窝在宣帝怀中。每当有人隔着帘子给宣帝汇报时,即便有心抬头张望,也约莫只能看见那一头飘逸柔顺的青丝。

  庄泽卿作为随扈暂代侍卫统领,隐约能瞥见御辇内情景,浓眉紧锁,平日脸上常带的不羁笑意被深思取代。

  他转身打马去了后方,因宣帝命令,安德福并未随辇服侍,而是在后面的马车上待命。

  “安总管。”

  安德福作受宠若惊状,“庄大人,不知找奴婢何事?”

  “我……”庄泽卿斟酌话语,“安总管常年服侍皇上左右,可觉得皇上……”

  他顿住,又觉得直接说出知漪名字不大好。毕竟怎么说也是个半大的姑娘了,周围还有这么多侍卫,他并不想影响了小表妹闺誉。

  庄泽卿是从宣帝辇旁来,又吞吞吐吐,神色游移不定,安德福也算是个人精,大致猜得出他到底想问什么,却道:“奴婢不过是个服侍皇上的下贱之人,只懂伺候人,哪知道其他,无论庄大人想问什么,恐怕都是问错人了。”

  老狐狸!庄泽卿心中道,但得了这话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只能掩了疑虑,回去继续守着。

  安德福兀自琢磨了会儿,觉得看出皇上和姑娘之间不寻常的人是越来越多了,那皇上……到底是如何想的呢?

  毕竟若是皇上不想,任谁也不会察觉到。

  队伍不徐不缓行进。

  “皇上。”有侍卫在帘外禀报,“宜乐郡主想弃轿御马。”

  早知宜乐闲不下来,宣帝冷声道:“让她安分些,身为郡主,如此成何体统。”

  “是。”

  得了回复,宜乐气得摔了软枕,嘴里直念“小人,小人,这肯定是报复!昨夜定是被小知漪取笑了。”

  旁边宫女劝慰,“郡主歇会儿吧,外面都是侍卫,皇上也是为您好。”

  宜乐哼一声,不予理会。

  另一厢,宣帝才说完,垂首就对上小姑娘清醒的双眸,眨了两下,“皇上故意的,宜乐姐姐会闷死的。”

  宣帝不置可否,知漪起身,长发轻轻柔柔拂过宣帝下颌,她揉了揉眼睛,刚想再说什么,御辇忽然一阵晃动,想是外面马儿受惊忽然停了下来。

  护住知漪,等晃动停止,几个杯盏从小案掉落发出声响,外边立刻有侍卫出声,“皇上没事吧?”

  “无事。”宣帝轻拍怀中的小姑娘,“发生何事了?”

  并无刀剑声,想来应该不是刺客。

  那侍卫哭笑不得,回道:“皇上,这……前面忽然有大群野凫挡路,纵横交错,马儿受惊不肯前行,臣等立刻前去清道,只是恐怕需要一刻钟左右。”

  “野凫?”知漪探出脑袋,“就是书中所说会飞的鸭子吗?”

  侍卫自然认得她的声音,下意识回道:“正是。”

  知漪顿生好奇,理了理发髻,掀开帘子的瞬间瞪大了眼睛。只见前方站满了成群结队的野凫,或低飞或慢走,正在这大片的空地湖边休憩,一眼望去竟望不到其队伍边际。这群晨凫也不怕人,如此多的车马停在前方,也仅仅是挪了两步不至被碾压,其他的照常该吃的吃,该飞的飞。

  才出一片小树林,出来见到的便是这番情景,让一众侍卫措手不及,马儿嘶鸣几声也不肯前行。有侍卫试图用声响惊飞它们,却并无多大作用,看情形只能下马一片片驱逐。

  饶是宣帝也从未遇过这种事,他静看了会儿,传来精通附近地形的程刚。

  程刚俯首道:“此处仍属云阳江域,不过已出榆城,榆城近海,云阳江有支流汇入其中。微臣曾听说过附近有一块隔江立在海中的陆地,时人称之为岛,岛上气候独特,有众多野禽,附近常有些胆大的村民前去打猎,想来这些野凫应该是从那飞来,停在此处。”

  宣帝沉思几息,“附近可有村落?”

  “有,往东二十里有一芦花村,村落正建在云阳江的汇海口。”程刚立刻领会其意,“皇上可是要去传几个村民来问话?”

  “嗯。”宣帝将跃跃欲试想跳下马车的知漪拉住,回了辇内。

  “皇上,此事必有蹊跷,我去帮你查看一番。”小姑娘一脸严肃地说完这句话,迫不及待地想溜出去,被宣帝拉住衣领,小脚蹬了几下,只能回头,“皇上……”

  宣帝哪不知是她贪玩,似笑非笑对视几下,知漪就败下阵来,往怀中一扑,“皇上,我就去看看……”

  “查明之后再看。”宣帝掀开车帘,眉头微皱,很快庄泽卿便率人前来禀报,“皇上,并无异常,应该只是一群正常的野凫,只是不是为何会突然大批停留在此地。”

  庄泽卿百思不得其解,这些野凫驱逐起来极为困难,正好把道上的路全都堵住,怎么看都像是在让他们改道。

  时人信天命,信运数,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景仰八仙山上的几位高僧。思量之下,庄泽卿将猜测道出,“皇上,这是否是……”

  还没说完,宣帝便伸手止住,“不可妄言,查明再说。”

  知漪下车无果,只能趴在窗边眺望,这群野凫其实生得很漂亮,或灰或黑,毛色都很纯,羽翼蓬松光泽极好。知漪望了会儿,总觉得这些野凫都在有意无意望着这边,可是等她真正正视过去时,它们又全都整理羽毛的整理羽毛,低头觅食的觅食。

  咿,是她的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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