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 123 章【六千字含加更】
只有羂索没有丝毫的放松, 他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没有莽撞，可是眼神根本就不敢挪开。
又一次将地面轰出一个大坑后，羽宫澈发现他和宿傩已经离其他人足够远了。
挡开一击后暂且拉开距离, 澈皱眉道：“宿，我并不想继续打了，能不能好好说话？”
“神明大人要和我这诅咒说什么？”宿傩嚣张的笑容里同时充斥着讽刺。
那张脸几乎和澈殿下熟悉的宿将军截然不同，却还是能被他一眼认出。
澈眼神复杂：“我们两百年没见了，每次你都跑的那么快, 害怕见我？”
宿傩哼了一声：“害怕？不如说是你每一次都来的不够及时，所以什么都做不到。”
澈皱眉道：“宿, 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回到人间……”
“别误会了, 澈。”宿傩沉声打断了他, 他只着自己覆盖咒印的脸，神色阴冷, “归根到底我就是怪物，是这天地的诅咒。”
“哪怕你一直活着，我迟早有一天也会把这世界搅的天翻地覆, 我从小到大遭受过的那些苦难都已经让我看得很清楚了。”
“你的确是让我身为人类这段时间延长的存在, 但那又如何？我从一开始也就说过吧，要不然那天你杀了我, 要不然就别想再管我。”
羽宫澈还想说什么：“我……”
“别扯那套没用的理论了！”宿傩突然喊了一声, 他毫无预兆的, 抬手直接用锋利的指甲插进自己的胸膛。
他竟然硬生生用自己的手掏出了那团血淋淋的东西。
“怪物”捧着自己身上难得还和人类有关的东西, 一字一句道：“还是你非得要我这样和你证明, 我绝对不在人类阵营了？”
强大的反转术式在心脏被扯出去后, 立刻开始修复, 直接重塑出了一颗心脏, 转眼间那个位置就看不到伤口了。
宿傩一下子捏爆了那颗心脏，任由鲜血迸溅。
“你或许也不用再这样看着我太久了，”透过染满鲜血的手掌指缝里，望着羽宫澈的宿傩道，“迟早有一天，我将踏上比诅咒之王更高的地位，去往高天原清楚一切的障碍。”
澈没想到会听到那个词，顿时一愣，难以置信道：“你要弑神？那是不可能的，神与人间的阻隔是——”
宿傩面无表情打断他：“什么时候不信天命的你也开始讨论这神人争辩了？”
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他们两个都很清楚，遭受过那样的待遇后，最应该憎恨神明的应该是羽宫澈。
“……”澈低下头，抓住自己心口处的衣服，轻声道，“人都是会变的，宿，就像你我现在。”
“对啊，那个时候我看到你，你也变得没有心脏了，”宿傩莫名其妙的笑了笑，“因为被献祭了。”
那是诅咒之王遭遇过的最大的变故。
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平息那时的愤怒。
澈殿下闭上眼睛，痛苦道：“我不是想阻止你，只是怕你因此而死，我……”
“别废话了！”宿傩猛地一挥带血的手掌，夹杂着咒力的劲风直接打向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措手不及，澈下意识抬起手臂，胳膊上被割出了一道血痕。
这下子不光宿傩愣了一瞬间，他自己也愣了愣。
曾经宿傩还能打伤他是因为神力不熟练，可是现在宿傩还没强大到那个弑神的程度。
羽宫澈现在的神力构成的身体并没有真正的□□，流出的血也是神力构成的，居然会这样就受伤？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就看着吧，”宿傩怔愣过后，突然变得有些烦躁，他不打算再继续待下去了，再次用出了刚才领域的起手式，“我就带着身体里你的那部分，迟早有一天……让这个无趣的世家变得有趣起来。”
那个时候无论是神明还是诅咒都无所谓了，澈总有一天还是他的，不论他怎么想。
伏魔御佛龛强大的力量爆发后，阻挡了一切攻击下来的澈再次看着刚才宿傩站立的地方，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并没有去追。
澈自嘲的笑了笑，看看自己指尖沾上的正在消散的血迹，道：“私心……吗？”
高天原之上没有任何束缚，只有留在人间的神，会逐渐被信念束缚，最终成为那依靠着信仰存活的人间神，连有了私心都会令自身产生改变。
羽宫澈并不意外这变化，不管是玩家的视角还是神明的视角，在放过宿傩的时候就有了这个准备。
刚才的神明和诅咒之王的相处方式不太妙，那几个咒术师的嘴不会被封住，哪怕下了命令，也一定会有更多人知道当年历史是假的。
神明的天平竟然在向邪物倾斜。
可惜诅咒之王“并不领情”，只有神明自己还无法放下那虚无缥缈的情谊。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疑惑，为什么连自己都能够心甘情愿给献祭了的温柔又残忍的神，会无法放弃两百年前仅仅是相处了五六年的友人。
神明也还会有被血肉之心包裹的回忆吗？
没人知道真相。
羽宫澈察觉他的神力开始退步了。
信徒们的信念达到了顶峰，因为宿傩的一举一动某些流言无法压制，今天过去之后，这个退步肯定会更加明显。
这个消息宿傩不会知道，晴明也不会知道，只有澈自己知道。
澈放下刚刚愈合的手臂，叹了口气：“羂索，我不是说不许离得太近的吗，很危险的。”
本该躲远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羽宫澈身后不远处。
他担忧的道：“抱歉，殿下，您没事吧？”
羽宫澈将指尖的血迹彻底消散，回身对他道：“当然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情？”
羂索没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
羽宫澈摇摇头，道：“禅院家的人还在那边吧，这就好，咱们直接离开。”
在离开之前，羽宫澈脚步一停，看了看这座转眼由繁华化为残垣断壁的地方。
白日还是人声鼎沸，现如今……
不光是诅咒，妖怪、天灾、战争……太多的东西能令生命消散。
羽宫澈叹了口气，不经意感慨道：“要是这世界上没有诅咒和人类的分别，都只剩下一种存在就好了，不过想也知道不可能。”
他只是随口一说，羂索却突然睁大了眼睛，若有所思。
神明将折扇打开，袖袍飞舞间，光点四散。
远处还在等待的禅院家众人忽然睁大眼睛，惊奇的看着城内的这一幕。
无数的不知何物的光点从废墟上升起，火焰熄灭，残骸被埋入土地，那些光点逐渐聚拢，形成了奇异的倒流的雨滴。
这就是神的力量，一念之间造就生命。
禅院岚一蹲下去，看到地面上有一颗小小的嫩芽冒头了。
羽宫澈带着羂索回到神社的时候，发现自己院子里多了个人。
院子里的走廊下，不请自来的白狐公子悠然坐在那里，斗牙变回原形卧在他身边。
斗牙直接被晴明高超的撸狗手段给撸翻盘了。
未来犬大将的黑历史 1。
看到羽宫澈的那一刻，晴明站起身，道：“久未等到殿下回来，所以我就主动过来了。”
斗牙兴高采烈跑过来，绕着羽宫澈拱来拱去。
羽宫澈摸摸斗牙的头，对晴明笑道：“你该不会是担心我会出事吧？”
晴明挑眉望向别处，用悠然的语气道：“是啊，担心的睡不着。”
这种说法如果是用正经的语气说出来，羽宫澈肯定会愣住，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下，听到这句话他笑了起来：“那可真是我的罪过了。”
他想着这是晴明说的，基本不能信。
只要安倍晴明知道这是真的，要不然他昨晚拉着源博雅喝了一晚上。
羽宫澈看向羂索：“一晚上了，你去睡觉吧。”
羂索摇摇头，道：“有客人来，我去泡茶吧。”
这一大早上喝酒不太好。
澈道：“那你要是累了就赶紧回去睡觉。”
羂索应了一声，走去后面。
还不等澈坐下，晴明便开门见山问道：“您再次见到两面宿傩了吧？”
“嗯，”澈的声音有些含糊，他靠坐在走廊下，折扇抵着下颌，望着院子里的樱花树，“然后打了一架。”
晴明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肯定没打出来什么结果。
“殿下，我建议您哪怕下不了手，”晴明坐在他身边，沉声道，“也和诅咒之王划清界限吧。”
两面宿傩毕竟是人类变成的诅咒，晴明的阴阳道对他也有一定的作用，但可能无法完全打败，最多封印罢了。
如果两面宿傩真的会对羽宫澈造成什么影响，就不是澈想不想的问题，晴明会主动出手的。
容貌清俊的神明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连卧在他身边的斗牙都开始担忧的看着他的时候，澈叹了口气：“那是我从人类的时候到现在，还剩下的唯一的朋友了，晴明。”
“我的亲人和朋友挨个死去，我与父亲的家族已经没有亲情，现在曾与我走过那短短十七年的，就剩下他了。”
十七年不长不短，足够一个婴儿长大成人，也足够他死一次又重新回到人世间，就是不够让年少轻狂变成沉稳安静。
澈抬起头注视着阴阳师的眼睛，身体朝着晴明的方向微微前倾，认真道：“我要是成为邪神，你会消灭我吗？”
“不会，”晴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便做出了回答，顿了顿，他补充道，“您是不会成为邪神的。”
澈掩盖在玩世不恭之下是一片清澈的心台，无论如何都不会堕落，晴明甚至害怕他会因此受到难以想象的伤害，毕竟人心难防。
如果真的成为邪神，那就证明晴明没能把人保护好。
在羽宫澈身上，他对正邪倒是并没有那么固执。
羽宫澈苦笑着叹息道：“答案有了。”
晴明：“……”
他这才意识到羽宫澈真想问的是什么。
“好了，别再讨论虚无缥缈的事情了，”羽宫澈抬起折扇敲了敲晴明的肩膀，笑道，“讨论点开心的事情不好吗？例如说一个月之后的祭典，不是我说，贡品很好吃的。”
羽宫澈当了这么多年平安京的守护神，有皇室牵头，早就给他划定了专门的日子作为祭典，就是那个历史上他作为神明归来，在平安京外击败了诅咒之王的同一天。
神明与诅咒对决、友人决裂的日子是祭典。
可是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神明大人随性到连贡献给他的点心都亲自带走，让处理祭品去向的人摸不到头脑。
晴明见他不想多聊，只能把这件事暗自记在心底。
“怎么还是这么严肃呢，都不像你了，晴明。”羽宫澈挑眉道，“真想给你的脸重新捏个表情啊，别浪费了。”
“嗯？”晴明终于重新笑了起来，“您想捏我的脸吗？”
“想想罢了。”
“说不定我不会拒绝呢？”
羽宫澈手一顿：“……”
“这可是你说的。”羽宫澈差点一拍腿——千年第一大阴阳师的脸不捏白不捏。
还是亲王的时候他就动手比动嘴还快，现在更是眼疾手快的伸出去，不过也只是捏了一下，让那张总是笑的好像在算计什么的脸稍稍变化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白狐公子的名号不是吹的，一般人长得像狐狸会很奇怪，晴明却完美的平衡了这一点，翩翩贵公子的典雅气质与腹黑在一起同时构成了这个人，令人捉摸不透。
对于羽宫澈来说，这只不过是习以为常的与“小辈”的互动，对于有些人来说就不是了。
羂索刚才往厨房的方向走，这才发现源博雅是和晴明一起来的。
经过斗牙的指导，源博雅和晴明的式神蜜虫一起，正想找些茶盏之类的。
源博雅发现了这处院子和神社连在一起，正在深刻怀疑羽宫澈的身份。
羂索过来帮忙了以后，回去的路上，他终于忍不住问道：“羂索，你家公子到底是什么人？正常没人能在这里住吧？”
就是天皇陛下都没这个待遇啊。
“他是……”羂索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几个人已经走回院子里。
他们三个一起，正好看到了澈捏晴明脸的那一幕。
除了蜜虫，羂索和源博雅同时愣在原地。
羂索瞬间睁大了眼睛，看起来想下意识跑过去，不过他很快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
殿下不可能突然开窍的，想太多了……
被彻彻底底震撼到的是源博雅。
他张大嘴手一抖，茶杯差点掉到地上，幸好被羂索一把接住。
源博雅手指颤抖的指着那边：“你你你你们看到没有，那边？”
蜜虫及时的一把捂住源博雅的嘴，道：“看到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请您别说话！”
这个时候作为主人忠心的式神，必定不能让其他人打扰！
“没什么大惊小怪？”源博雅一把拉下蜜虫的手，又看了看没什么反应的羂索，懵逼反问道，“觉得不对劲的只有我自己？”
蜜虫硬撑着道：“没错，这只是友人之间很正常的相处嘛，博雅大人您在想什么呢？”
源博雅猛地摇了摇头，都摇出了残影：“不对，我要是这样做都没碰到就会被晴明扔出去了！”顿了顿，他还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会扔出去的！”
源博雅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另一边，晴明看着澈捏完，用轻松的语气道：“捏也捏完了，您总得送些回礼吧？”
羽宫澈指着自己的脸，毫不吝啬：“请。”
“我对这方面倒不是很在意，”晴明用扇柄抵着下颌，道，“倒不如你把自己送来我家这，我就不用再担心你什么了。”
他的称呼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只不过话语里蕴含的意思也很明显，今天天气不错，晴明忽然就想推动一下进度。
羽宫澈看着晴明，挑眉道：“这玩笑开得没意思，不像你了，晴明，下次换个别的开。”
晴明：“……”
继耿直的源博雅之后，就连白狐公子都惨败于羽宫澈的木头脑袋之下，陷入了自我怀疑里。
该怎么说呢，晴明很了解羽宫澈，知道他感情迟钝，只是没想到会迟钝到这种天崩地裂的地步。
听到了晴明刚才那番话的源博雅同时抓住羂索和蜜虫的肩膀，迫不及待的认真道：“我觉得我没问题，那果然是晴明总说他有喜欢的人的原因吧？”
源博雅发现了新大陆——原本以为那只是晴明懒得应付其他人的借口罢了。
“……”蜜虫想了想，尽可能委婉道，“博雅大人，您终于发现了呢。”
源博雅：“……”
哦，原来是他自己的问题。
其实好友喜欢什么人这都没什么，他只是震惊了一会儿，然后更加好奇羽宫澈的身份了。
几人回到前院，羽宫澈招呼着他们一起坐下来。
牙牙发现源博雅带了特色的烤鱼过来，欢呼一声变回人形，坐在那里大快朵颐去了。
现在这里应该只有他和羽宫澈完全在状态外。
羂索抬起眼帘望向晴明，没想到的是，视线正好在半空中和晴明碰撞。
羂索不动声色的收回眼神。
晴明若有所思的注视着这少年。
确认了，情敌原来在身边。
晴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他的进度多太多了，以澈的迟钝程度来说，他可是一点都不担心羂索。
一旁的源博雅还在一无所知的纠结着羽宫澈越看越眼熟的问题。
等等，眼熟、神社、前辈……画像？！
源博雅猛地抬起头，“啊”了一声。
“博雅，怎么了？”
源博雅立刻望向羽宫澈，诧异的指着他：“你——”
羽宫澈心道这是终于猜出来了，他打算好好和自己的后人打个招呼。
没想到还没等他露个符合现在场景的“boss”微笑，源博雅一拍地板，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羽天宫殿下的后人嘛，怪不得长得这么像还住这里，当初倒是没记载那位成神前就有孩子了！”
羽宫澈：“……”
“博雅，”晴明重重叹了口气，挑眉看着好友，“有没有可能，这位是本人，没有后人呢？”
“不要开玩笑啦晴明，神明怎么可能……”脸上充斥着轻松的笑意，说着说着，源博雅的神色突然一变。
不是没有可能啊！
晴明怎么可能轻易和什么人关系那么好！而且之前还说这个人年纪可能很大了，但是现在相貌有没有变化！
源博雅猛地看向羽宫澈，震惊的张大了嘴。
羽宫澈无奈的摇摇头，摁着源博雅的肩膀道：“不用叫我祖宗的，正常看待就行。”
源博雅脑海空白了一会儿，舌头突然开始打结，他“你”了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整个人显得颇为混乱。
“博雅？博雅？”晴明叫了他两声没有反应，无奈的叹了口气，掐起手印，朝着源博雅一挥，低声念道，“冻结博雅。”
简单的术往往也能达成效果。
源博雅毫无预兆的瞬间僵住，脸上还维持着那混乱的神色。
羽宫澈支着脸道：“没问题吧？”
“没事，这样能让博雅冷静下来。”晴明等了一小会儿，算好时间，直接解开了源博雅的冻结。
被蜜虫和牙牙好奇戳着的源博雅猛地打了个激灵，差点仰面躺下去，他困惑的左右看了看：“怎么了？”
嗯，确实是冷静了。
博雅想起了刚才的事情，虽然冷静了，但是内心划过了无数的省略号。
一直到到了应该告辞的时间，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和晴明一起回去，到半山腰，博雅忽然反应过来，诧异的看着晴明：“你这家伙喜欢的是神明还是我祖宗！”
晴明悠悠摇着折扇：“不用叫祖宗，正常看待就行。”
源博雅：“……”
我拿你当好友，你暗戳戳想当我祖宗？？？
源博雅的内心受到了一连串的暴击。
早在之前，羽宫澈就注意到了，这段时间无惨经常会来神社。
他就好像是当初的安倍晴明那样，围绕着神社找着什么，不过他没有阴阳道或者是咒力的天赋，只是凭借着直觉在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