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复现自我
西列斯的小说好像一下子就火了起来。
上架的第一天, 首批一百本就卖光了;之后的一周,总共卖出了将近一万本,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
本顿特地邀请了西列斯在阿瑟顿广场最为豪华、昂贵的一家餐厅吃饭。他兴奋地说:“您可真是一位天才般的小说家!诺埃尔教授, 这可不是我瞎说的!市场证明了您的价值!”
西列斯礼貌地点了点头,没有表现出太夸张的兴奋或者激动。他甚至还有一种微妙的……不切实际的感觉。
他不抱任何希望的小说真的在拉米法城流行了起来?
最近几天,他甚至能在拉米法大学内, 瞧见一些学生抱着他的小说阅读, 或者听见一些学生讨论小说中的某些情节。并且, 他上课时候, 还收获了久违的崇敬的目光。
……要知道, 这些被他严厉态度与沉重作业快要压垮了的学生, 以前可从来不会这么望着他!
西列斯感到了不可思议。不过, 真要说不高兴, 那也不可能。起码账上收入的分红是真切到账的。
《玫瑰的复仇》,单本定价5个侯爵币, 价格适中。当然,如果横向对比地球的物价,这个价格就显得十分昂贵了。
但在费希尔世界,纸质书籍毕竟还是个昂贵的东西,单本成本就大概在4个侯爵币左右。
一本书赚1个侯爵币,他们现在已经卖出了将近一万本,也就是一千枚公爵币的净利润。西列斯几周之内就收入了五张百币钞,这还不是尽头。
……这暴富的速度, 真的让西列斯感到了些许的怀疑。
“您现在是城内炙手可热的小说家了。”本顿喝了点酒, 目光与神情显得更加兴奋了, “能问问, 您下一本小说准备什么时候出版吗?”
西列斯想了想, 说:“已经在筹备中了。或许在年底能完稿。”
“那太好了!”本顿立刻说。
这家餐厅尽管昂贵,但的确物有所值。本顿直接付了饭钱,并且诚挚地说:“诺埃尔教授,您可以说是我的摇钱树了。当然,之后还有那本游记的出版……哦,真是太幸福了。”
本顿直白的话语让西列斯感到些许的不自在。
本顿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西列斯。
“这是什么?”西列斯望着名片上寥寥几个字,不由得问。
“城内一些著名小说家的聚会。”本顿说,“卖出过起码一万册的小说家才能得到这张名片,比如安东尼娅·卡明女士。您的小说这两天就必定能达到这个标准,所以我就将这张名片交给你。
“您如果感兴趣,可以在周末的下午去瞧瞧。”
西列斯心想,那恐怕只有周日的下午才有时间了。
他向本顿道谢,然后搭乘出租马车返回拉米法大学。
这是9月21日。周二。
距离他与兰米尔、本顿商议出版的事情,刚刚好过去了两个礼拜。
他与本顿共同吃了顿午餐,然后返回学校。在结束了晚上的公选课之后,西列斯的注意力就立刻集中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上。
——深海梦境。
他上一次去到那个地方,是在8月的29日和30日。按照21天的间隔来算的话,今天晚上和明天晚上,他可以去往深海梦境探索。
西列斯已经想好了之后的两次探索究竟要做些什么。
在这段时间里,阿卡玛拉的力量始终庇佑着他。西列斯向来睡眠质量很好,但偶尔也会失眠或者做梦,人之常情。
但是,自从他去过深海梦境,并且从海水中捧起那些梦境的泡泡之后,睡眠对于他来说就堪称享受。只要躺上床就可以立刻入睡,并且会在清晨的时间点自动醒来。
无论何时,他都能拥有一场足够舒适的睡眠。
西列斯——起码在某一刻,他能够理解阿卡玛拉那些狂热的、研究如何更好地入睡与做梦的信徒。
在传闻中,阿卡玛拉会赐予任何祂喜爱的信徒,以及所有好人,一场美好的、瑰丽的美梦。
可惜的是,西列斯从未做到过任何美梦。似乎阿卡玛拉的力量在他身上的作用就是,让他能够拥有舒适的、沉静的睡眠。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阿卡玛拉已经陨落,还是因为他没有达到传闻中的标准。
无论如何,这份力量的确给了他一点帮助。当然,对于深海梦境的研究仍旧在继续。
入夜,西列斯带着一种复杂而期待的心情,躺到了床上。已经是九月底了,天气越来越冷。西列斯往床上铺了厚重的棉被与皮毛,才能在这个没有供暖也没有空调的世界好好过上一个冬天。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欧内斯廷交易会的时候,埃里克会着重强调,西城的人们会在那个时候购买便宜的、过冬的皮毛。
因为拉米法的冬天实在是过于寒冷了。
他几乎在沾到枕头的那一瞬间就睡了过去。睡梦中的他,又一次出现在那个深海与迷雾的世界之中。
海面、孤岛、迷雾、人偶、星空。他的皮鞋又一次踩上那柔软的红泥。
依旧是绕着孤岛一圈一圈地朝里走。他的目光偶尔会注意到那巨大的人偶。他注意到人偶身上缠绕着无形的丝线——是的,无形的。
他不禁想,既然是无形的丝线,那他为什么会知道那儿存在着丝线?
既然被迷雾笼罩,那么他为什么会看到这一切?
下一秒,他想,是的,这是他的梦境。他的梦境,联通了这个地方。神的乐园吗?这会是神的乐园吗?
可既然是乐园,为什么如此枯败、孤寂、沉默?仿佛乐园的时光已经消逝在漫长的死寂之中。
他一步一步、沉稳而坚定地朝着孤岛的中央走去。柔软的红泥在他的身后陷下一个又一个清晰的脚印。但是过了片刻,脚印就会缓慢地消失。
仿佛有什么东西擦除了这些脚印,又仿佛这是孤岛上红泥的伤口,而现在伤口慢慢愈合了。
最后,他在孤岛的中央停了下来。他又一次在这个时刻找到了控制身体的意志。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在之前两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望见了深海中的泡泡,并且自己从海中捞起了泡泡。这两个发现惊醒了他。
所以,他不能浪费机会。任何新的发现都有可能让他离开这个地方。
他首先去往了孤岛的不同角落,捞起了不同的泡泡,仔细观察着。
海水的确是海水,梦境也的确是梦境。他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是当你在照镜子的时候,镜子上并不是倒映出你的脸,而是倒映出其他一些东西。
而当他注意力集中,仔细观察的时候,他就可以清晰地看到梦境中的一些画面。当他注意力不够集中,或者较为随意的时候,他就只能看到一些混杂在一起的、乱七八糟的画面。
因为那些画面、那些梦境的泡泡太多了,所以混杂在一起的画面就共同形成了这片深沉的、无边无际的海洋。
他站起身,静默地凝望着远方。迷雾没有阻挡他的视线,但是他却能感受到,远方、远方……无穷无尽的远方与海洋。
似乎唯一的陆地,就是他现在所处的这座孤岛。
所以孤岛究竟是什么?红泥究竟是什么?
他有一些猜测,但是却得不出一个结果。于是他没有过多关注这一点,他垂下眼睛,正想深入研究一下那些梦境的泡泡,突然,他停了下来。
他想到了一个问题——海面是无边无际的,前后左右都是如此。
那么,往下呢?海底会是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
因为他这两次进入梦境,实际上都是想要验证一下这些梦境泡泡的相关作用。比如他是否真的能够利用阿卡玛拉的力量呢?他能否操控梦境的内容?能否进入他人的梦境?
这些问题都需要足够的梦境次数来累积。
可是,这安静的海面、这沉寂的孤岛、这伫立的人偶、这空旷的星空……全都让他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的感觉,仿佛有某种凝成实质的东西覆盖在他的周围,而他就在这样凝固的世界中穿梭着。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地方——这个深海梦境的本质,而非功能。
于是,最后,他还是决定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垂下了眼睛,目光穿透深海的梦境泡泡,那如梦似幻的场景正在逐渐远离他。
越是接近海洋深处,他就越是感到周围的黑暗与压抑。仿佛有一种足够凝重、足够深沉的氛围笼罩在他的心头,那种感觉甚至让他失神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身处坟墓,而周围都是尸体。
……尸体。
他看见了!
他看见……深海。海底。崎岖的海床、透不到光的黑暗。仿佛一切都在此刻消融、都在此地凝结。但是他看见了。
海洋深处的,城市与文明的……废墟。
……西列斯骤然惊醒了过来。
凌晨四点,他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感到一阵困惑与浓重的不安。
他在梦境海洋的深处望见了建筑的废墟。应该说,整片海床都被那样的废墟覆盖着。无数倒塌的建筑、废弃的土地与残破的山河。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在仓促望见那个场景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如何的。那是压倒一切负面情绪的震撼与动容。
他好像望见了一场末日。他好像望见了文明的尸体。
……西列斯不可思议地想,可那为什么会出现在深海梦境之中?为什么会被阿卡玛拉的力量永恒保留下来?还是说……那是这个世界,一切人类梦境的底色?
这个曾经被迷雾彻底笼罩的世界,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西列斯百思不得其解,在醒来之后,独自思索到了天明。初升的、朦朦胧胧的阳光才惊醒了他。
时近十月,天气越发寒冷,清晨的空气变得凉飕飕的,连阳光都显得薄弱,颤颤巍巍地照亮了西列斯房间的一角。
他起床洗漱,随后出了门。他先去了食堂吃早饭,随后搭乘公共马车,在将近八点的时候抵达了历史学会。
这是周三的上午,他来与格伦菲尔见面。
历史学会的门后空间,有一些启示者注意到了西列斯的到来,投来了讨好的目光。
在过去的两周里,西列斯又一次进行了几次实验。他会与启示者进行交谈,尽量理清他们遭遇的困境与自我迷茫。
这些参与实验的启示者,有的能触发骰子的判定,有的不能。即便是后者,在与西列斯的交谈之后,他们的精神状态也看起来好了很多。
至于触发骰子判定的启示者,一共有三个;其中两个都获得了成功的判定,而另外一个……失败了。因为在他触发判定之后,西列斯可以选择的选项,只有失败的点数。
那名启示者看起来目光坚毅、神情冷酷,意志更是高达70点,是这三个触发判定的启示者中最高的。然而,西列斯却只能给他失败的结果。
这就意味着,以西列斯现在的实力而言,他不可能解决这名启示者受到的旧神污染——的确是来自旧神的污染,而非来自过去的庇佑者的污染。
如果是庇佑者污染,那反而更好解决一些。
这样一位启示者,在如今的条件下,却注定得到失败的结果,毫无逃脱的可能。这件事情令西列斯深感惋惜。
反倒是对方,感谢了西列斯。因为他感到自己已经好了很多。那种折磨他的灵魂的痛苦与疯狂,已经减弱了不少。
这样的说法更加令西列斯为他感到遗憾。因为,西列斯并不知道,对方是否还能得到真正的解脱与轻松。
……无论如何,尽管这样的实验让西列斯意识到自己并非全能,但是种种结果已经在历史学会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比起西列斯最早提出三要素时候的风波,更加的庞大且引人瞩目。
因为,任何参与西列斯实验的启示者,他们的状态都没有变差,并且大部分都好了不少,还有少数几个,甚至几乎摆脱了污染,检测出来的污染程度只剩下零星半点了!
这几乎让那些深受污染折磨的启示者陷入疯狂之中。
在西列斯最早提出自己的理论以及课题的时候,人们或许冷眼旁观,或许认为他沽名钓誉、哗众取宠。可现在,事实胜于雄辩。
但是西列斯并不打算继续这样的实验。他提出这个课题的目的是为了得出一个可行的、普适性的办法——一个仪式。他并没有让自己成为“专职医生”的意思。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那些被他治愈的启示者,未来可能会被其他的污染波及。等到那个时候,他们还能幸运地等来西列斯的判定吗?
这些启示者必须学会自己摆脱污染,而不是西列斯在这儿拔苗助长。
经过了几次实验之后,西列斯清楚地意识到人类的意志在对抗污染上的作用。同时,他也注意到了数值上的问题。
意志更高的启示者可能携带着更加严重的污染,也就反过来需要更高的意志属性,才可能摆脱这些污染。
而意志越高,启示者就越没有上升和进步的空间,意志很有可能也越来越难以提升,也就越难以摆脱那种严重的污染。
而迄今为止,他们还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用以提升启示者意志的办法——永久性提升,而非【沉静的心】那样的临时性提升。
不过,对于如何解决精神污染,西列斯仍旧产生了一些想法。那与他在历史学会参与的一个课题有关,很有可能是一种曲线救国的办法。
因为在课题上的拓展与深入研究,所以近来西列斯在历史学会停留的时间也变多了。除却周六的一整天,现在周三他也会在历史学会呆上一整天。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西列斯也知道这一点。
177号房间,格伦菲尔已经在等他了。
“早上好,老师。”西列斯与他打招呼。
“早上好,西列斯。”格伦菲尔举了举手中的书,“说真的,你不考虑换个结局吗?虽然格温小姐和路德维格谈起了恋爱,但是他们的敌人为什么还没有完全解决?”
西列斯眨了眨眼睛,然后说:“您不觉得这样更容易让读者惦记这本书的续作吗?”
“……所以你有写续作的打算?”
“没有。”西列斯十分坦诚。
格伦菲尔:“……”
他这个学生哪里都好,就是在写作这条路上……好像走了什么歪路。
格伦菲尔深感遗憾。
西列斯坐到格伦菲尔的对面,然后说:“老师,我得到了一张小说家聚会的名片——听说卡明女士也会参与这样的聚会。”
格伦菲尔本来心不在焉,但是一听见卡明女士的名字,立刻来了精神。他翻箱倒柜,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卡明女士的著作,然后递给西列斯,认真地说:“西列斯,卡明女士的签名,靠你了!”
西列斯接过,忍不住说:“老师,你之前不是去了卡明女士的签售会?”
他对此事记忆犹新。
格伦菲尔讪讪,只能说:“没排上。”
西列斯心中失笑,面上点了点头,说:“我努力帮您要到卡明女士的签名。”
格伦菲尔看起来十分欣慰。接着,他说:“我听闻,你下周不再准备继续实验了?”
“不准备了。”西列斯摇了摇头。
“这是个好选择。”格伦菲尔说,“我没想到你的实验效果如此明显,这让你始终是历史学会近日来的风云人物。我怀疑连其他的一些启示者组织都听闻了你的名声。
“你恐怕得多注意安全。当然,我相信绝大多数的启示者都希望你好好活着,最后能研究出一个确切的成果。只不过……总有些人不这样想。”
西列斯认真地说:“我会的,老师。”
“你能有这个安全意识就好。”格伦菲尔说,“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要么来东城的历史学会或者往日教会的教堂,要么去西城,我的古董书店。仅仅只是那个建筑就可以保护你。”
西列斯点了点头。
格伦菲尔转而说:“那么,我们来聊聊你的课题吧。最近进展怎么样?”
“我加入了研究部的另外一个课题,我认为这个课题会为我带来帮助。如果您还记得的话,老师,我们在很久以前曾经探讨过这个话题。”
“什么?”格伦菲尔怔了一下。
“启示者的等阶。”
格伦菲尔恍然大悟,他饶有兴致地说:“那个研究启示者灵魂的课题?”
“是的。我认为,启示者的等阶越高、灵魂越强大,他们也就越能够抵挡污染。”西列斯这么说,“当然,相对应的,他们真的受到污染的时候,也就越严重。”
格伦菲尔点了点头:“这个想法很合理。这个课题本身在历史学会内部也引起了许多关注,当然,不如你这般自讨苦吃——你真不应该提及人类意志和神明意志的事情,要我说。
“不过,这与你的课题有什么关联?”
西列斯说:“上周我与那个课题的研究者,也就是伯妮塔·阿斯顿女士进行了一次谈话。她希望通过某种办法,检测到启示者的灵魂强度和属性。
“而如果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也就可以帮助启示者来确定,他们承受污染的能力。”
格伦菲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西列斯和格伦菲尔解释了一下阿斯顿女士的理论。
阿斯顿女士的研究最终分为了两个部分,第一是灵魂强度,第二是灵魂属性。从理论上说,这两者的存在都毋庸置疑。
灵魂强度影响仪式力量的大小;灵魂属性影响仪式力量的偏向,也就是一个启示者更容易上手哪些类型的仪式。
后者是非常好验证的,只要找出几个有代表性的仪式,然后让启示者分别使用一次,就可以得出结论。
但是,灵魂强度却显得十分复杂。
这是阿斯顿女士命名的术语。准确来说,灵魂强度由灵性和意志两个方面决定,有的时候也会受到身体状态的影响,这是一个波动的数值。
在阿斯顿女士的研究与测量中,同一个启示者在不同的时间点,可能表现出截然不同的灵魂强度——具体来说,就是他在使用同一个仪式的时候,也能展示出截然不同的力量。
仪式的力量是灵魂强度的外显。但有什么能测量一个启示者的灵魂强度?
格伦菲尔说:“我能明白她的想法。我们在启示者道路上的前进总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没有路标、无法回头。
“所以,她希望能人为地分出界限与阶段,让启示者们明白,自己已经走到了哪个阶段。但是,测量灵魂强度……真能这么轻易做到吗?”
西列斯斟酌了一下语气,然后说:“这一点也是我感到怀疑的。不过,大体的划分的确是可以做到的。
“比如,仅能借用普通人的力量而不受污染、可以借用普通庇佑者的力量而不受污染、可以借用强大的庇佑者的力量而不受污染……”
“不受污染?”格伦菲尔敏锐地抓到了重点,“也就是说……”
“可以通过【旧神的阴影】这个仪式,来间接确定这名启示者的灵魂强度。什么阶段会受到污染、什么阶段不会受到污染,后者就是其等阶。”
格伦菲尔思索着。
西列斯补充说:“当然前提是……要有一个可以祛除污染的仪式,才能确保测量过程的安全性。”
格伦菲尔皱起了眉:“你们把一切都搞得很复杂。”他顿了顿,然后说,“我来整理一下你们的想法,看看我理解的对不对。
“如果一名启示者想要检测自己的灵魂强度,那么就需要尝试使用不同阶段的仪式。
“普通人、庇佑者……不同路径的庇佑者的确有着清晰的等阶划分,这是一件好事。我们也可以按照庇佑者的等阶划分来进行测量。
“……我很高兴你们还未曾涉及到神明。
“随后,利用【旧神的阴影】,确认他在使用了不同仪式之后的灵魂污染程度,进而确认他的灵魂强度。
“在使用仪式之前,我们没法知道这个启示者会不会在使用仪式之后受到污染,所以他就必须首先有一个祛除污染的仪式来保护灵魂。
“……那么一切都绕回了你的课题。”
西列斯点了点头,说:“的确如此。灵魂强度与灵魂污染,这两者是互相关联的。”
“说到底,你需要一个足够强大、适用于所有人的仪式来保护灵魂。”格伦菲尔的表情有些严肃,“而这一点始终是我们无法得到突破的。”
灵魂污染——来自于旧神的,或者来自于过去的庇佑者的。这些污染让启示者们畏首畏尾,仿佛来自时光的诅咒。
西列斯说:“这正是我过去几周正在思索的事情。我发现,我们似乎走入了一个误区。”
“误区?”
“你刚刚说,一个适用于所有人的仪式。”西列斯反问,“您真觉得,有一个仪式可以适用于所有人吗?
“在我过去几周的实验中,我发现,每个人受到污染的原因都不尽相同。有的可能是仪式、有的可能是时轨,有的甚至可能只是看见了古籍中的某些文字。
“每个人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
格伦菲尔陷入了沉思之中。
“测量灵魂强度的时候,我们可以拿过去的庇佑者的等阶作为参照物。”西列斯顿了顿,“但是在祛除灵魂污染的时候,又有什么能够成为每个人的参照物?”
他一边与格伦菲尔说,一边也在尝试理清自己的思路。他的确因为过去几周的实验、以及阿斯顿女士的课题而受到了启发。
起码,他找到了一个方向。
这一次与格伦菲尔的谈话,他就是希望能够让格伦菲尔评价一下他的想法是否可行。
“参照物?”格伦菲尔微微一怔,“等等,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是已经找到了,是吗?别卖关子了,西列斯,我可不是你的读者!”
西列斯微笑了一下,说:“不能说已经找到了,我今天正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的。”他顿了顿,转而说,“老师,我之前曾经说,可以提前为未来的自己做好准备……你之后有做出相应的研究吗?”
格伦菲尔狐疑地瞧了瞧他,然后说:“我正在研究这事儿。首先,和其他人提前打好招呼,然后借用他们的力量,这是可以的。但是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未来的自己究竟需要什么仪式呢?到最后还是按照实际的需要进行仪式,过去的准备未必真的能够派上用场。
“也就是说,这显得多此一举。当然,有的时候的确能够派上用场,在特地的某些时候。可——仍旧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你不可能知道未来究竟是怎么样的。
“其次,如果是借用过去的自己的力量……的确可以,但是,过去的自己并不一定就比现在的自己强大。而且,过去有无数的强者力量,何必要借用自己的呢?
“提前准备。的确可以。但是我们没法预知未来。”
格伦菲尔叹了一口气。
西列斯却没有显得沮丧,他说:“如果我们确切地知道未来的某一刻,需要做什么呢?在消除灵魂污染的时候,过去的自己就是一个参照物。”
或许这个办法没法在实际的战斗中派上用场,但是,在西列斯的课题中,却显得至关重要。
格伦菲尔听了西列斯的话,在漫长的时间中陷入了沉默之中,最后,他缓缓皱起眉,问:“所以……你是说,就类似【知识盒子】那样的回溯?
“复现过去的自己……复现一个未受污染的自己?”
西列斯点了点头。
【知识盒子】是他实际上接触到的第一个仪式,也就是与第一次来到历史学会,亲眼目睹卡罗尔使用的一个仪式。
知识的盒子上记录了历史学会有史以来所有关于启示者的研究、各种仪式以及历史记载。那是一本极为厚重的书籍。
那是十分珍贵的记载,起码现在的西列斯还不足以接触到。当然,如果他真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用以祛除污染的仪式,那就另当别论了。
而这本书能够被曾经的卡罗尔随身携带,就是因为卡罗尔拥有知识的盒子最早印刷时候的纸张碎片,从而让知识的盒子可以回溯成最初的模样——也就是纸张。
这是时光的力量作用于无生命的物体上的效果。
这种回溯的力量在西列斯真正接触到的仪式上并不多见,主要是这种力量的使用方式没什么意义,并且还得拥有这个物品最初制作时候的时轨。
除非是为了保存知识的盒子这种厚重、难以携带的物品。
但是,在西列斯陷入思维的困境,不得不仔细回忆过去自己接触过的所有仪式之后,他才突然意识到,【知识盒子】这个仪式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过去、现在、未来。这可以说是时光的三个部分。
通常来说,他们在运用时光的力量的时候,都是在现在这个时刻复现过去的力量,或者说,“过去”出现在“现在”。
而【知识盒子】却是“现在”回溯至“过去”。这是两个截然相反的过程。
这样的力量运用方式之所以少见,本质上是因为,人们并不需要将现在回溯到过去。他们只需要借用过去的力量就行了。
但是,在灵魂污染这件事情上,情况发生了改变。
格伦菲尔说:“你是希望……”他带着点轻微的怀疑的语气,“让受到污染的灵魂,回溯成为没有受到污染的灵魂?这真的能做到?”
西列斯怔了一下——他还真没这么想。毕竟,物品的确可以回溯,可灵魂,一种活物,这怎么回溯?万一回错了怎么办?
但是格伦菲尔的奇思妙想也令西列斯惊叹了一下。
他说:“老师,我只是觉得,过去的自己可以成为一种参照物。许多受到污染的启示者都说,他们可以亲身感受到那个借用力量的对象的存在。
“既然如此,在借用过去的自己的力量的时候,不也可以感受到当时的状态吗?
“许多启示者,他们之所以深受污染无法解脱,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自己受到污染之后,观念上、思想上究竟改变了什么。他们疯狂却不自知。
“他们需要一次对比,一个让他们能够审视自身的机会。
“而如果可以通过一个物品——一个属于过去的自己的时轨——让他们能够锚定过去某个时刻,他们仍旧健康的、未曾受到污染的灵魂状态,那就成了一个参照物。
“一个……即便他们疯狂了,也可以保持理智的,锚点。”
格伦菲尔明白了过来:“一个仪式。”他沉默了片刻,“一个,复现过去的自己的仪式?”
西列斯点头,并且补充说:“每个人的仪式都是不一样的。比如我,那就是属于‘西列斯·诺埃尔’的仪式。”
格伦菲尔说:“因此你才说,不可能存在适用于所有人的仪式?”
西列斯点了点头。
一方面,每一名启示者受到污染的情况与原因是不一样的,他们的灵魂强度也是不一样的。另外一方面,这也涉及到了启示者的力量本质。
魔药、时轨、仪式。纯净度、完整度、契合度。这是启示者的三要素和三维度。但问题是,任何的启示者,他们彼此的力量都没有相似之处。
他们可能借用过去不同时刻的力量,他们可能借用不同路径的庇佑者的力量,他们可能对不同的路径、不同的神明,拥有截然不同的想法与力量展现方式。
整体来说,启示者的力量是琐碎的、混乱的。他们没有一个成体系的、大而化之的,可以将他们所有人都框进去的规则。
的确,他们都拥有三要素和三维度,可那是力量的表现方式,而非本质。
本质就是,他们都在借用时光的力量。他们为什么受到污染?是因为时光不仅仅带来了力量,也带来了过去的意志。
在这一点上,每个启示者都是一样的,硬要将他们的力量分为三六九等,那也就是只是他们能够撬动的力量的大小。
在阿斯顿女士的课题中,她认为,决定撬动力量的大小的因素,就是灵魂强度与灵魂属性这两点。
而这两点的结果同样因人而异,没有完全统一的标准。
有的人可能在恶罪使徒这条路径上能够复现出绝对强大的力量,同时在苦行修士这条路径上,仅仅只能复现出十分弱小的力量。
但是他的确涉及到了两个不同的力量体系。
这就是启示者的体系混乱带来的问题。他们借用了不同力量体系的力量,进而也让他们自身的力量体系显得乱七八糟,没有一个合适的维度。
假如一个人受到溺欲食客的污染,而另外一个人受到苦行修士的污染……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污染,能够用相同的方式剔除吗?
西列斯说:“老师,在我的构想中,情况分为两种。一种是在受到污染之前,对于灵魂的保护。在这件事情上,任何用以提升意志的仪式都是行得通的。”
格伦菲尔赞同地点头。
“但是,在受到污染之后,情况就变得十分复杂,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和仪式,可以将所有的启示者都囊括进去。”
格伦菲尔想了片刻,说:“我明白了。我认为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仍旧觉得,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进行仪式的统一。”
西列斯怔了一下,然后认真地问:“您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人为制造一个契机,让启示者们得以统一获得一个仪式。”格伦菲尔说,“比如,在启示者的入门课程上统一为他们制造一个锚点。
“给他们提供一些小东西,比如一支钢笔,然后让他们专心地写字。这就是一重保险,等到未来他们可能受到污染的时候,他们只要自己拿出钢笔,认真写字,就可以缓慢排除污染的存在。”
西列斯恍然大悟,立刻说:“您说的对,这样是可行的。我还是疏忽了。”
他太关注那些已经受到污染的启示者,却忘了那些未曾受到污染,或者刚刚入门的启示者。
“不,西列斯,”格伦菲尔说,“你是一个天才。”
西列斯摇了摇头。在心中,他想,他只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之上。曾经在地球上的经历给了他许多的灵感。
格伦菲尔嘱咐说:“接下来,你就需要进行下一步的实验,关于那些已经受到污染的启示者。在确定了这个方法的可行性之后,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推进入门课程的改进。”
西列斯认真地说:“我会的。”
之后,他就与格伦菲尔告别。走之前,格伦菲尔高声说:“别忘了卡明女士的签名!”
西列斯怔了怔,便说:“好的,别担心,老师。”
格伦菲尔这才满意。
离开了177号房间之后,西列斯去往了研究部,找到贝洛主管,向他告知了自己的想法——利用过去的自己作为一个锚点。
贝洛主管惊讶地望着他,老人浑浊的双眼中展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惊讶与震撼。
隔了片刻,他说:“诺埃尔教授,您真是一个天才。我想,所有启示者都会因为这个想法而疯狂的。”
西列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说:“这周六我需要一批启示者参与实验……”
“我明白。”贝洛主管主动说,“许多人跃跃欲试呢。”
西列斯思索了一下,随后补充说:“请他们带上一个自己总是随身携带的物品。”
贝洛主管点了点头:“我会说明这个要求的。”他忍不住说,“如果真能验证这个办法……那么,恐怕一切都会改变。”
西列斯想了想,不禁说:“主管,对于我而言,这个办法只是在受到感染之后的补救措施,真正重要的,以及根本性的办法,还是像阿斯顿女士的课题那样,提升自己的灵魂强度。”
正是贝洛主管建议西列斯参与到阿斯顿女士的课题中,因此,贝洛主管对于灵魂强度的概念也不陌生。
他说:“自然、自然。只不过,我们暂时也没什么永久性提升灵魂强度的办法。”
西列斯同样明白这一点。
像【沉静的心】这样暂时提升意志的仪式,就已经十分罕见,更不必说永久性提升的。
西列斯在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来自永久性提升意志,都与他异界来客的身份分不开关系。他自己也说不好究竟为什么能够提升意志。
想着,西列斯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与贝洛主管告别,回到办公室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一些想法,脑海中不禁想到了不久前,贝洛主管告知他的,关于那份“被偷的手稿”的调查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