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 舍别
这段日子,我偶尔会不自觉想起他,可从前只要不见到他,我是打死也不要想起这个人的!
我还会在不小心的时候,就偷偷猜测着他那一刻在哪里,是不是跟谷惜秋在一起,他们又在做些什么?那……居然是生醋了么?
他难过,伤心的时候,我会在意,会留心,会想他怎么了?纵然后来我明白,大多时他这样的情绪都是因了我,我……着实伤他不轻,当时我难道就没有一些愧疚?哪怕是一丝丝的?可是,我径自就想着他从前对我的伤害,所以,我的选择也不过就是忽略他所有的感受罢了。
直到……直到今日,打他来殷深那处的一刻起,一轮轮的恶斗,看着他变得更疲惫,身上的血越来越多,到后来都分不清到底那血是他的还是对手的,还有他的眼神,那看我的黑眸中永远都温融得,仿佛是黑暗中最温暖的阳光一般的眼神……那可是他在生死关头也还要坚持留给我的!
我当时只看得到他,只能看到他,只想看到他,然后任由自己被战栗着的痛楚占据,痛到木然,却还是只能看到他……
此刻就算我再傻再笨,也不会不清楚我这是怎么了……那根本就是我连想也不曾想过的,怎么会发生?这……怎么可能!
我委实不能接受。
可是,它竟真的发生了!那人曾经那般对我的!我……是不是疯了?
如今,我该怎么办……
“唔……不……”管沐云迷迷糊糊中说着混话,却听不真说的到底是什么。
我凑过去,附耳到他的唇边。还是听不真,只觉着他口唇中呼出地清清浅浅若有若无的气息,拂在耳边,耳朵在痒,心却在颤,我一骇。赶忙抬起上身,起得猛了,抻到了他握着我的手,下一瞬,我看到他的眼帘在动。是要醒了么?
果真。他缓缓地。徐徐地睁开了眼眸。虽说还是疲惫无神地。可醒来终究是好地。
我再过去一些。“醒了?”
他微微点头。缓缓转头绽出笑来看我。揪着我地手掌又紧了紧。
我在心底叹了一声。轻浅冲他道:“想要什么?水?还是用些饭食?”
他摇头。就那么笑看着我。可是。我却在他地笑容中明白看出了悲伤与不舍。仿佛漩涡一般快要将我吸食进去。
我撇过头去半刻。再盯着他地眸子看下去。我会大哭。冲着别处。大力将眼球转了转。狠眨眨眼。再咽了咽口水。才算是将将可以回来看他。可是却还不敢看他地眼神。就低声问着:“梦到什么了?”
他的脸色比方才还要暗淡。回想了一会儿。再浅然道了一句:“爹和……娘……”
我该怎么办?我又开始抑制不住,我如今觉得他地心绪他的悲伤他的凄然都已然移到了我的身上。他在想念什么,他在承受什么。他在害怕什么……我竟是统统都知晓的,甚而,是感同身受的。
这该怎么办?他要怎么办?我……又该如何?
“……眉……能不能……搂着我……”他揪着我的手的力气小了,唇有些抖,瞧着是冷得青了,此时可是夏季,他会那么冷,足见是身子不好了。
我没有心思想以后了,他如今这样,还有没有以后……
我打住,没言声,就是使力稍稍扶起他一些,自己再往床榻里头靠坐着,这样就可以把他地半个身子包在怀里。他,真的好瘦,纵使这两年是比原来结实些,可搂得紧了,依旧是没有多少肉的,更何况这几日熬得狠,愈发只剩一把骨头。
我掌握着力道,避开他包扎好了的手臂上地刀伤,更不敢压着他的肺腑处,等我觉着那样搂着,他会比较舒服的时候,再把被子帮他捂得严实些。
“这样,好些没?”我凑到他的耳边问。
“好……多了……”他依然有些哆嗦,可见那话是在安慰我。
“要不,我去给你再加一床被子?”我试探着再问。
“不……不用……咳咳……”他答得快了些,又开始咳了。
“别急,我不去,我不去了!”我只得赶紧抽出手来帮他顺抚着后背,心里却怕他咳得狠了,就又要咳出血来。
却并没有,其实是他后半夜本就咳血少了,我却怕这并不算什么好预兆。
会不会是……枯……
我猛摇头,骂自己胡说八道,不要想那么多,他还那么年轻,虽然他过去这二十多年里,做过的混事一堆,可他毕竟改过了,就算……我不能谅解他对我的强迫,可难道要因为过去犯的错,而就此要了他的命么?我没有这么想过的。何况,他这回这样,是为了救我和他的属下。
不会地,老天不会这么残忍,他还不满二十六岁呵。
我这么想着,就再紧了紧搂着他地手臂,尽管我也是没什么力气,但终究我还是想要给他些安慰和温暖。这样的我,在从前,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地。
“……眉……”他唤我的名,缓了一会儿才接道:“原来,前几日我说错了,报应……还没完……如今这样……才是……可是……”他竟开始笑了,微微地,可我从他地侧脸却看出了满怀欣喜,“可若是……就这么走……我也是欢喜的……原来,老天对我这个混账……也是不错的……”他开始喘了。“歇一歇……不说这个了。”我不知该对这样的他说什么,更不知自己这满心的酸涩无力和心疼要怎么解。
他却是把头再向我靠了靠,贴紧了我的肩头,“可……我却舍不得,委实舍不得……如今想,你其实……从来不曾属于我,这样……也好,若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他好似在安慰他自己,说着说着,又在笑了。
我要说什么?说我原谅他了?说我会跟他一辈子,所以他不要死?可我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要这样,我还没有想好,所以我没有话,没有任何话可以说,可我觉得闷,闷得胸口快要炸开了,且是一刻也忍不得了。
于是我吸了吸鼻子,“我去找人熬药,趁这会儿你醒着,再服一贴。”我尽量轻着手,将他放回床榻,再速速下了地。<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