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死别
“千兰!”一个没有揪住,千兰冲了出去,我的脚不听使唤地也跟着奔了出去。
我恍惚听到后头尖声喊我的声音,还有人也跟着追了出来!可是我只看到了千兰还没奔到那对拼杀着的父子跟前,却被一把不知从哪斜飞出的锋利的刀划过了脸庞。
“啊!”我叫了出来,拔足奔向她倒下的身影。
就快到了,还差几步了。
可是,很多事情,不过就是发生在一瞬间的,我在下一瞬顿下了飞奔的步子,我看到管老爷击飞了一把刺向管沐云的剑,然后他的胸口,被另一把剑刺穿。
“爹!”
“老爷!”
仿佛,一切都停止了,就停在那一刻。
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叫我的脑子停滞了,木然地看着一个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的老人家,挥舞着鼓起来的袍袖,将那些黑衣人阻住,我只呆滞地瞅了一眼,再直直转回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一幕。
管沐云扔了手里的剑,接过距他不过一尺的管老爷凝住的身体,缓缓地向下滑。
终于着地了,千兰在地上爬着到了近前,跪在一边,千秀也奔过去了,方才是她追出来的?管清亦冲过来,又杀了几个身边的黑衣人,也跪下了。
“爹。爹。”管沐云极小心地轻声唤着。一转头就嘶声叫着:“快去找人!快去叫大夫!快去呀!”
管老爷抓着他地手臂。摇头。他胸前透出地剑插着地地方。正渗着汩汩地鲜血。把衣衫快要浸透了。他扯出了一个笑脸来。脸上厮杀过后喷溅地血迹使这个笑容变得凄惨可怖。喘息着。他艰难道:“云儿。你长大了。爹很高兴。既然已经长成男子汉了。以后就要更坚强了。这场灾难。是爹招来地。都是爹……地错……”管老爷停下来剧烈地喘息。等稍稍好转一些。就伸手去抹管沐云脸上地奔流地泪水。血水将管沐云地脸也染红了。
“爹!您别说了!别说了!”管沐云前胸剧烈地振动。疯狂地摇头。声音颤抖着道。
“傻孩子。别哭……以前。是爹没有照顾好你。没有做好当爹该做地事情。爹错了。爹不求你地原谅。爹只要你好好地。”
管老爷停下。转头寻找着什么。然后他看到我。接着艰难地抬起满布血迹地手臂。缓缓伸向我。
我抬起僵硬地脚。挪过去。握住他满是粘稠地血渍地手。半跪下。
“展眉,云儿他做的那些事情,都不是他的本意,他本是个好孩子,都是我的错,是我……咳咳,是我没有教好他,没有带好他,你要怨,就怨我,你……原谅他吧……我求你,求你帮我陪着他,把我和他娘没给过他的,都给他……”他有些力竭,费力将话讲完,再停下来喘息,嘴角也溢出血来了。
“爹……爹,您别说了……您休息……休息一下。”管沐云慌乱地抹着管老爷嘴角的鲜血,泣不成声。
我感到管老爷抓着我的手紧了一下,他还是盯着我,眼睛里是期待,是凄凉,是祈求,“孩子,行么?帮我照顾云儿,行么?”
我就那样看着他的眼睛,胸口的酸涩逐渐加剧着,我只知道自己僵硬地点了一下头。此时此刻,我不知道除了这个,我还能够做什么?
管老爷见我点头,笑了,笑得宽慰又安心。
“老头子,算你狠!撤!”远处传来切齿发狠的话。
转瞬,那个长髯的老人家已经疾步到了管老爷跟前,“让我看看!”
我给他让开一些,他半蹲下来,左手从我的手上接过管老爷的手,摸着他的腕脉,凝目细思,然后,他皱着眉,收回手去,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管清,摇了摇头。
管沐云自他开始探脉就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老人家,一见他摇头,疾抓住老人家的手臂,不可置信又狂乱地吼道:“为什么摇头?为什么摇头?你不是神医吗?快点儿写方子!快点儿给我爹抓药!快啊!”
管老爷抓住管沐云疯狂的手臂,拍拍他的手。管沐云神思恍惚地看向他爹,老人家趁机叹着气,退到了一边。
管老爷用温和宽慰的眼神环视着眼前的人,管清、千兰、千秀,才到跟前跪下的几个提着刀剑的汉子,还冲着那位负手立在旁边的老人家点了点头,最后管老爷慈蔼才又不舍地注视着他唯一的儿子,那样临别的一眼,如浮云,如清风,叫至亲之人恐惧急切地想要留住,可是却什么也留不下。
“爹……爹……”管沐云呢喃着。
接着,管老爷仿佛自语一样的:“这样,我就可以安心去见他娘了,我这一生都注定愧对她了,子馨哪!为什么你临走非要我住到如园去呢?你说你喜欢如园,悦园里有太多悲伤了,如园里有你的希望和祝福,可是,把悦园留给你独守,这叫我如何舍得?”说着,管老爷的眼光转向远方悦园的一片火光,“这样也好,悦园从此化为灰烬,再不留半点悲伤……咳咳……咳咳,”他不停地咳着,好一会儿才缓过一些来,“子馨,你可知道,那是我一生的情啊……如果……如果,能回到从前……该有多好……”
管老爷的手臂沉了下去,慢慢地,慢慢地到了底。
我屏住呼吸,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感觉到脸上有什么在流淌,木然地抬手去摸,是眼泪么?
“爹!爹!不!不是的!别走!不可能!不是……清叔,快去找大夫!快去!”管沐云怔愣了半晌,终于喊了出来,声音是嘶哑的,无助的,绝望的。
“少爷!”管清跪行着到了近前,沉痛哀绝道:“老爷去了!”
“不是的,不对,你胡说,你骗我!我不信……不是的……不是的,爹,爹他没有,爹不会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迷茫,越来越无助,越来越痛楚,最后,他搂紧爹亲的尸身,只剩呜咽。
此时,月亮拨开了笼罩着的雾气,将牙白清辉漫天洒下,为管府的一片凄清哀沉更添冷色。
忽然,千秀惊喊了一声“爹”,跌跌撞撞地就奔走了。
管清侧着身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捂着腰侧的伤,勉力支起身体,去着手打理劫后诸事。
下人们都去救火了,悦园此刻已是冲天大火,救了,也不过是不叫那祝融再毁了其他的几园,悦园,是注定没了的。
大地轰隆的声音传来,寸香被移回了原位。后园的方向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哭声,把我从木然中揪醒,我看一眼仍旧紧抱着管老爷尸身不肯撒手的管沐云,此刻,他已经连呜咽的声音也没了,只剩下痛彻心扉的泪水还在从眼角往外淌。
那几个提着武器的汉子,一个跟了管清走了,两三个去助家丁扑火,留了两个围在管沐云身旁,一个静默陪着流泪,另一个强抑悲伤轻声劝慰着,我半转身看着还在边儿上默然埋首跪着的千兰,眼泪正一颗一颗地掉在她身前的地上,那透明的液体上头似乎还混着红丝,伸手拄着地,我费力地爬行过去,捧着千兰的下颚,将她的脸撑起来,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她的左脸颊上,自鬓角斜着到颧骨下方,一条三寸左右的刀口,深可见骨,创口的肉外翻着,泪水将血水冲刷得横七竖八,原先好好的一张脸,如今触目惊心,算是毁了。
我单手握着她的肩膀,埋下头,胡乱用另一支手抹了抹残留的眼泪,再强咽下眼中又要冒出的泪水和心底不停翻涌的酸痛,再抬头时,温柔地瞧着她,“来,千兰。”我撑起她的手臂,用尽力气将虚软的她从地上搀了起来,她顺从我的动作,唇抖着,却无力说话。
我看了看周围,没有一个丫头小厮在,都去了后园或是救火去了,此时我才注意到,这群黑衣人连一具同伴的尸体甚至于一件武器也没有留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在仓皇逃命间竟然如此有条不紊!
我此时却顾不得再多想,忍着手脚的颤抖,承着千兰大半的重量,看向后园的方向,千兰需要医治,而且不能将她一人留在这边。
“把她交给我吧!”我转头,是那位老人家。他灰白的长须飘在胸前,双眼睿智,面色虽然凝重但并不惹人惧怕。<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