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暴力
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我茫然地瞅着眼前的青色的帐幔。
怎么我看到的东西都是摇晃的,还是——是我在晃,迟滞的痛感方才传来,身体前上方,是一个——人,当我费力地弄清楚他在做什么,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放开!”这是此时我唯一会说的话,“放——开我!”话出了口却是陌生而沙哑无力的,我试着撑起上身,终因无力而放弃,于是举着酸痛已极的双臂推搡捶打着他的肩膀,他听见我的声音滞了一下,连抬起头看我一眼也不曾,埋头继续,这人摸起来很是瘦弱,此时却是精悍异常,我本就无力的手根本撼动不了这人分毫,他还是在我的身体里奋力冲撞着,巨大的钝痛感让我惧怕地一次又一次屏住呼吸,疼!疼呀,试了几次,终于再也无力之后颓丧地放下手臂,呢喃着:“起来……起来……放开我……”眼泪不知不觉从眼角滑落。
耳边是门外嘈杂的叫门声,其中还有像是有人匆忙赶来的由远及近的冷怒声:“那个逆子呢?”有人低声回话,“来人,还不快把门给我撞开!”然后就有人不知用什么东西在撞外间的门。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身上的人低吼一声,释放在了我的体内,他抽离我的身体立了起来,是一个高瘦的背影,在床前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衫,我的头发晕,浑身都疼,连那人的长相也来不及看清。
在“嘭”的一声中门被撞开了,我反射性地想要找什么来遮掩身体,碰到旁边折叠的被褥,却因为手臂无力根本拽不到身上来。门口,有人叫了声“姚嬷嬷!”之后才有两个打扮朴素像是古代仆从身份的女人急忙地走进屋子,奔向那个高瘦背影的人,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狠狠用双手抓住那个人的手臂,“少爷呀!少爷,”老迈的声音里参杂了哭音,“你可是闯了大祸啦!”
“哼,”那个高瘦的背影听了这话似乎很是不屑,“嬷嬷,松手。”然后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兴致高昂地道:“爹在外头?”
掰开老妇犹自不肯放弃的双手,看也不看屋里的情景,悠闲地跨过门槛踱出了屋子。
“少爷……”老妇不放弃的叫着少爷,可惜唤不回他一个回眸。“唉!”老妇颓然地抹了一下眼角。
屋外,“呦!爹您老怎么有空来?”戏嘲的问好,高瘦男人的声音。
“你这逆子!你做下了什么好事!”中年人的冷怒之声传来。“把他给我捆起来!”又是一阵哗乱。
房里,另一个年轻的丫头早已来到床边,横手越过摊在床上的我,把床里侧叠放的被褥一把拽过来围在了我身上,轻手扶我起来。布料贴在身上的触感让我打了个激灵,惊醒了因莫名的恐惧感而发怔的我,然后就是——疼!下体尖锐的痛感让我哆嗦了一下,短暂屏息了两秒,等疼痛稍稍缓解了一下,我试着艰难地前倾上身,稍稍揭开附在身上的被子,几乎全裸的身体,衣服的——不,应该说是破旧的粗布的碎片,一片又一条地搭在一具四处青紫的身体上。
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里?不是飞机失事了么?我活下来了?还是根本所有一切都是一场大梦!好想狠狠地掐自己一下。可是偷瞄了一眼我地身体。连个可以下手地地方都找不到。何况我现在全身都在疼。梦里怎么会有这么真实地痛感!可是如果不是梦。那么。那么……我看着这个身体……这哪里是我地身体!我地身体不是这个样子地!如果不是情况太诡异太可怕。我大概会笑自己怎么会产生这么不可思议地判断。可是我现在真地笑不出来。相反地。我快要哭出声了。
当我稍稍挪动了一下这具我陌生至极地身体地时候。我看到了床单上地极小地一滩暗红色地血迹。心理涌起凉且苦涩地感觉。
我地头有一霎那地恍惚。然后一幅可怕地画面跃入脑海。我看到一个很瘦地男人揪着一个女孩子地手臂。把她拽进一个房间。使尽全力地挣扎使得剧烈地碰撞不停地伤在女孩子身上。之后。好像终于抵不过男人地蛮力。男人开始在这具身体上剧烈地动作。大半地衣服还整齐地穿在身上。他地身下是这具身体地主人地挣扎、哭叫。还带着些许稚气地声音。到了最后只剩下浅浅地啜泣和男人粗重地喘息声。我仿佛知道她当时地恐惧、无助和疼痛。不。不是知道。是感同身受!我还是我么?
我又想起了醒来地一幕。我地心很难受。我地头也开始疼了。这个刺激太大了。可是当这么多可怕地事情集合在一起地时候。我根本无暇沉浸在这个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我亲身经历地暴力事件当中来。现在最主要地是弄清楚状况。然后只要回到我原来地身体里。那么这段可怕又荒唐地经历就只算是我地一个噩梦而已。可是。我想起我到这里之前地记忆。天!从那样地高空掉下来。我原来地身体恐怕早摔成肉饼了吧?可是如今。我发现与其面对这样诡异地情况。还不如面对死亡。
人在极度恐惧无助地时候地各个感觉器官都是极其灵敏地。屋子外头地任何一点小小地声响都让我竖起了耳朵。同时全身地寒毛也立了起来。门外开始静默了起来。不过没有人进来。
先前地老妇人也已经来到床边。看着大约是一脸狼狈地我。刚刚抹去地泪珠。又差点从深陷地眼窝中涌出来。用由于圆润还不显苍老地双手帮我又紧了紧身上围着地被子。然后向年轻地丫头使了个眼色。
那丫头转头出了屋子,紧接着就是迅疾隐隐有些沉重的脚步声。
率先迈进这个房间的是个身材修长衣着讲究的中年男人,很俊的男人,岁月的沉淀更是让他愈加地成熟有魅力,只是一脸的沉冷让人觉得很难亲近。他进来后就直奔蜷在床上的我,在扫到床单上的血迹时,从一进来就冷肃的脸开始变得更加的冷暴可怕,“把那个逆子给我捆进来!”
“是,老爷。”应声的是唯一跟着中年男人进来的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中等身材,不难看且很忠厚的长相。他返身出去了一下,回来的时候后头跟了个高瘦的身影,却并不是像他家老爷交代的要捆进来。
知道他们进来,老爷只是侧过身,“逆子,还不给我跪下!”
那个高瘦的身影,二十刚刚出头的样子,是个年纪很轻的……如果在我的那个时代,我会称之为男孩子,这里,就称为男人吧!,如果不是肤色较苍白,大概是个很俊俏的男人。他的脸上挂着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很瘦,好像一阵风就可以吹倒,一副典型的纨绔子弟纵欲过度的萎靡样。可是就是这样一副靡靡的外表,竟然会长了一双黢黑似墨的眸子,此时正漫不经心的望着他自己左方的不知什么地方,眼里隐隐透着不屑与讽笑。
似乎是他有一会儿没有回应他爹的叱喝,老爷眼里精光爆射正待训斥,一旁带那个少爷进来的男人偏向年轻男人微低首低声迅速提醒道:“少爷!”
年轻男人嘴角微撇,并不反抗,直接屈膝跪了,只是跪的方向与他爹的方向有些偏离。
看来没有人打算问问我的想法,我刚好可以一直沉默,看着这一屋子的老老少少,从老爷一进来,老妇就立于床头悲伤不语,老爷、中年男仆、包括开头出去又跟老爷一行进来的年轻丫头也都是皱眉立着,只有那个少爷跪着,他们的穿着打扮虽然各异,却都是古时的装扮,我的胸口闷闷的,头也持续地在疼。
又听老爷指着那个少爷斥道:“你这逆子!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想是真的气得狠了,胸膛在剧烈的起伏,手也似在抖。
年轻男人抬头看了看他爹,挑了挑眉,笑得狂妄:“也没怎么,不就这样!”听到他的话床头立着的,应该就是姚嬷嬷吧,心痛地看着他,微动了动身子,欲言又止。
“没怎么!这叫没怎么!你竟然敢当街掳人!人家好好的姑娘就这么让你糟蹋了!你……你……”老爷的手指着我的方向,似乎更抖了。
“那又怎样?”年轻男人这会儿反而很有精神,一副你耐我何的神情。“我神通广大的爹连这点儿小事儿都摆不平?不会吧?”一阵嗤笑,竟是看也不看床上的受害最深的“我”!
“你!你个逆子……好好好,好!我是你爹,我给你摆平,我先把你摆平!来人!给我把家法请来!我今天要不打死这个畜生,我就对不起我管家列代列祖列宗!”原来不管是什么样子的爹爹,有这样一个混账儿子,基本上反应都是一样的。
老爷一说要请家法,中年男仆的眉皱的更紧了,回头看了一眼听到老爷的命令犹豫着终还是转身去请家法去了的家丁,无声地叹气。
“老爷!您……”
“住口!”姚嬷嬷终于忍不住上前,却还没有说完一句话就被老爷愤怒的打断。“我今天要打死这个逆子,谁也不许替他求情!”
姚嬷嬷震动了一下,只是用微责又心疼的目光看着跪也跪得萎靡不振的那个少爷,似乎听到要受家法,他也还是漫不经心的。
不一会儿,家丁捧来了家法,一根小臂粗细的黑杖,光可鉴人,让人看了渗得慌,我不禁又拢了拢被子,我说不清楚现在心里的感觉,不知道对这个欺负了“我”的纨绔子弟要保持什么样的态度,讨厌么?恶心么?漠然么?还是——恨?我的脑子太乱,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没有。
老爷举起那根黑杖,挥手第一杖就狠狠地鞭了下去。
“哼”那个少爷吃痛的轻哼了一声,僵硬的身躯,并没有我预期的哀嚎。
第二杖又下来了,屋里除老爷外的人大多将脸别开了不忍看,“少爷!您就跟老爷认个错吧!”姚嬷嬷的声音瞬间又苍老了许多,扑到那个少爷的跟前,揪住他的臂膀,“少爷……少爷,服个软吧!就当是可怜可怜嬷嬷,可怜可怜嬷嬷呐!”说着又扭了半个身子向着老爷,“老爷,老爷,少爷还小,还小呀!您要打就打老奴吧!打老奴吧!”说着对着老爷开始磕起头来,磕得磨光的硬石地面“咣咣”地响。
“你这是做什么?”老爷皱眉看着跪地的老嬷嬷,“管清,把姚嬷嬷扶起来!”看来这位老嬷嬷在这个家里还是得主子一些看重的。
抵不住中年男仆的力气,姚嬷嬷被他硬是搀了起来,由丫头扶着退到了一旁,只剩了老人低泣的声音。
那个少爷还是对一干境况视而不见,只是状似不经意地瞥了被搀到一旁的嬷嬷一眼,然后,不理会用了狠劲儿打在背上的黑杖,猛地抬首盯着他爹,咬牙忍了又一阵痛的同时又笑了,笑得放肆又轻狂,只是在那笑中,似乎有悲伤的味道。
“不是说要打死我么?就只是这样而已?再使些力气吧!还是爹——您已经老得拿不起棍棒了?”他故意气他爹。
“你——你这逆子,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是你爹!”父子两个同样固执。
“是呀!谁敢说您不是我爹,”忍着一棒重过一棒鞭在身上的疼,头上已布着细密的冷汗,他继续讽道:“您和儿子我在‘醉红楼’同进同出,谁敢说我不是您的儿子!哈哈哈,呵呵……咳咳”笑到最后,已经笑得快噎住,开始轻咳。
“少爷!老爷他不是——”管清欲言又止。
“管清!”管老爷脸色沉郁喝止道,转而向那个少爷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打死你!我管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我今天就要清理门户!”说着又要鞭下去。
那个少爷的声音转向低沉:“我想你一定不记得了,今天是我娘的忌日,”他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牵动了背后的痛处,待到喘匀了气息,接着又激烈道:“你打死我吧,我的确是个不孝子!是个混账!别手软,打死了,我就去陪娘。娘在那边,一定很孤单,我去陪她,我去陪她……”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低了,头也低了下去,在我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老爷的身躯僵直在了那里,只有攥着黑杖的手臂在逐渐地下沉,直到彻底地垂在了腿侧,黑杖沉默的跌在了地上。一室的静默,不知过了多久,老爷开始缓缓地转身,仍是僵直的身躯慢慢地挪向门口。临到门槛的时候,他稍稍回转,无力地道:“管清,着人照顾好那姑娘,还有……把这个逆子给我锁起来,不许踏出房门一步。”人踏出了门口。
管清无言应着,开始着手善后。额头上还渗着血丝的姚嬷嬷拒绝丫头的搀扶,赶忙与家丁一起要扶那少爷出门去,那少爷甩开搀扶的下人,自己有些跌撞地离开了。姚嬷嬷一急正要跟去,却似想到什么又停住了,返身来到我身边,用手摸了摸我的脸,又将我鬓边的乱发别回了耳后,慈蔼又悲怜地看了看我,我也瞪大眼睛看着她,大概知道我不会有反应,似乎这场戏里根本没人在期待我会有什么反应,又叹了一声“唉,”转身攥了一下我旁边同她一起进来的丫头的手道:“我回头再来看。”方才迈着急匆匆的步子走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