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信守老道
上头观跟衰败的上头村一样,破旧不堪。
上头村和下头村是这山里隔得很近的两个村子,都在一个山峦上,上头村还更靠近这山峦的高峰,所以叫“上头村”。下头村则海拔要低些,所以叫“下头村”,赵大亮就是下头村的村长。
上头村的地势太高,村民居住在这儿,十分不便。当年都是乱世为了避祸,上头村村民的先辈们移居到那避祸。现在是太平盛世,上头村连个稳定的水源都难找,所以很多人家都下山,去镇里谋生去了。只有很少的老弱病残出不去,只能呆在原来的村子里艰难度日。
下头村则靠近一条小溪,地势相对平坦,能种田养鸡,靠山吃山,谋生的手段还挺多,人气也旺盛不少。早两年还有上头村的人家迁移到下头村,但是毕竟是后来者,呆不住,于是又迁到镇上去了。下头村自己的村民,倒是挺愿意呆在村里的,打猎采药弄山货,也能过的还算舒坦。
上头村人丁不兴,野兽野禽就活跃的多。其他村子的猎户都喜欢在上头村蹲点打猎,这村子附近就能打着猎物,不用跑远了。刘猎户就是其中之一,一年总要来个两三次,就住在上头观。他跟上头观的道士倒也十分熟悉。
刘猎户一看道观就在前头了,脚底下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想赶紧到道观里歇脚。
当他快步走到道观门口的时候,从里头出来一个年轻瘦小的道士,一看是刘猎户,认识,赶紧打招呼,“刘猎户,你又来打猎了?”
刘猎户摇头,“不是,这回事来找你师傅有事,你师傅在么?”
年轻道士点点头,“在是在,不过正在发脾气呢。”
刘猎户听说老道士正在发脾气,心里便盘算开了:这老道士也不知道是犯什么混了,偏偏碰上这个时候来找他帮忙,万一他不肯出山,可麻烦大了,还是得先问清楚这老牛鼻子发脾气的缘由再说。”
刘猎户想到这,赶紧一把抓住那正要出门的小道士,“一清,你跟我说说,你师傅发什么脾气呢?别待会我进去,言语不对,冲撞了他,这可不好。”
一清小道士苦笑一声,“也没什么,师傅正为这道观的营生犯愁呢。”
“咋了?日子不好过?”刘猎户问道。
“可不是么?刚才师傅还在发脾气,骂三清山的师伯师祖们呢。”
“骂他们做什么?”
“师傅说,他们把我们这一处旁支扔在这穷山沟里,没吃没喝的,迟早这道观要关门。他前段去三清山,说是去请愿,向那边的道观提出来我们要弃了这道观,重返三清山祖庭去。但是三清山的师伯师祖不肯,说是我们这支分出来已久,而且这一带也需要一座道观镇山,不肯我们回去。而且还说师傅太过急功近利,吃不得苦,不适合执掌道观的事情。说是我们这一带,即将有妖星当头,要出大事,所以需要个有道的真人来镇压镇压。祖庭打算请位真人来我们道观做住持。
你说出了这样的事儿,师傅能高兴的了么?原想回去吃香的喝辣的没门,连这破烂道观的住持之位,这么些年都没批下来,还说要空降个什么真人过来,也难怪师傅发脾气,我们心里也不好受呢。”
刘猎户心里琢磨,“原来是这么个事儿,这‘妖星当头’一说,到也挺准,我们村的怪事,岂不就是有妖孽出没的意思。不过这话不能这么直说,不然,这信守老道的牛鼻子得气歪了,说不定他一生气,犯起牛脾气,就不肯跟我回村了,我就跟他说有笔大买卖照顾他,说不定他能乐意。”
想到这,刘猎户跟那一清小道士打了个哈哈,放他出去,而后自己一个人晃进了道观。
道观原本便不大,一个小小正殿,两边和后头就是道士们的寝室和厨房之类。也没有什么客房。这些年道士日减,刘猎户他们在附近打猎时,才能有空铺位睡觉。
刘猎户进门之后,就听见一个尖锐亢奋的声音在那骂娘。
“什么他妈的破祖庭,什么他妈的破龙虎山道观,都是他娘的狗屁。老子辛辛苦苦在这边许多年,讨了半点好来么?想回回不去,想做个正经住持也不给批,这他娘的老子还当个屁的道士,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回家娶个老婆抱个娃得了,去他娘的修仙练道,修个屁,练个鸟。肚子都空了,还修炼,修成个鬼啊?还修仙。他娘的没一个好东西……”
刘猎户听这信守老道士骂娘,听着觉得有趣,忍不住都要乐出来了。心说,“这老牛鼻子果然六根不净,做不得主持,满口骂娘的话,说出来也不磕绊。”
心里这么想着,但是刘猎户嘴里出口的话,却又自不同,“嗨,我说老住持,您这是生谁的气呢?消消火,消消火啊。”
刘猎户还没进正殿,就扯开嗓子对着里头喊了一句。
“谁啊?”里头信守老道没好气的也对着外头吼了一声。
“我,我,下头村的小刘,猎户小刘,老住持您还记得么?”刘猎户一口一个老住持,拍那信守老道的马屁。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听着这住持的名头喊着,老道士心里舒坦了些,“啊,是刘猎户啊,记得,记得,有事儿么?”
刘猎户进了门,就看见正殿里头乱的一塌糊涂,这牛鼻子生气摔了一地的东西。在正殿供桌前,放着一个八仙桌,八仙桌旁有两张椅子,椅子边站着一个干瘦的老道士,这老道五十多岁的模样,小眼睛里露着三分戾气,两撇八字胡须往上翘着,看起来不像个善人,尖嘴猴腮,整个一刻薄短命的相貌。这幅尊荣,全然和仙风道骨四个字搭不上架。
老道士长啥模样,和刘猎户无关,刘猎户只要请得他去下头村除妖就成。所以刘猎户赔着笑从身上取出带来的没吃完的干粮腊肉,捧上去,送给老道士,“道爷,看您样子挺生气啊,别气坏了身子。我带了些干粮腊肉来,您尝尝。”
老道士倒也不客气,接过了东西,看了看,从袋里取出个馒头,和若干腊肉,“他娘的,倒是骂的饿了,你来的正好,填填肚子。”说完,居然就吃了起来。
刘猎户看他吃上了,就放心了,满脸赔笑,站在对面。
吃了人的嘴软。老道士看刘猎户站那儿,十分过意不去,一边往嘴里塞馒头,一边嘟囔着嘴含糊的说道,“别站着了,坐,坐。”
一边说,他自己也一屁股坐下,刘猎户也坐在了他对面。
老道士吃相十分难看,馒头啃太急了,才坐下,就噎着了,噎得他直翻白眼。刘猎户赶紧给他倒了杯茶水,心里强忍着笑,“这老道八成几天没吃了,怎么饿成这样?”
老道士好不容易把喉咙里头堵着的馒头弄顺溜了,这才长吁了口气,早先胸口的闷气,也被这馒头压的差不多了,脸上也没了怒容。
刘猎户察言观色,知道他没事儿了,于是正要开口,那老道士居然抢先说话了,“我说刘猎户啊,我看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这回,又打算在道观呆多久啊?”他以为刘猎户又是来打尖住宿的。
“没多久,多则一天,少则半日。”刘猎户笑着答道。
“啊?”信守老道十分意外,“你这么老远跑来,今明儿就走,那你打什么猎啊?难不成就是为了给我送馒头来的?”说着,一边又掏出个馒头,往嘴里塞,到了嘴边,想起刚才才被噎着难受,心有余悸,少少啃了些,细嚼慢咽起来。
刘猎户呵呵一笑,“不是打猎,这回来不是打猎来的。”
“不打猎,那你来干嘛啊?”老道士不解。
“我是给道爷您带生意来了。”刘猎户故作神秘的说道。
“生意?我又不是商户,做什么生意?”老道士不信,还是专心吃着馒头。
“道爷这话说的,难不成只有商户才能做生意。若是如此,您这道观可怎么维持,这可有七八张嘴呢。”刘猎户说道。
“哎,说起这七八张嘴来,我就犯愁生气。他娘的我们好歹也是三清山祖庭直接分出来的道观,那边居然半分不管。我们苦啊,靠着自己种些粮食蔬菜度日,日子过的艰难的很。这缺水少食的,种不出什么东西来。原本指望做些镇妖除魔、殡葬超度的事情,养活自己,但是这山里人烟日渐稀少,现时的风气,又反对封建迷信,什么世道嘛?你说这叫我们的日子可怎么过?我们这儿又不是什么风景名胜,没人来旅游,没法靠卖票赚钱。说起来还是那祖庭的老牛鼻子们可恶。”说到气恼处,信守老道士又将三清山的老道士们给臭骂了一顿。
等信守老道骂累了,刘猎户才接嘴,“道爷,消消气,我这不正给您带来一单生意了么。”
“说了我不是商人,做什么……”来回的话说了一半,老道突然回过味来,恍如久旱逢甘霖,眼睛直冒精光,“你是说哪里有法事要我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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