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对弈
虽然与韩月相识不久,但她为人处世却让秦殊颇为信赖。更何况此时他们并肩对敌,自当互相信任。
于是他想也不想,下意识便说道:“我当然信任你。”
“既如此,便劳烦你做我手中棋子了。”韩月轻声道。
言罢她朱唇轻启,巧舌如簧,“啵”的一声响,自樱口中弹出一层薄薄水雾,在唇边绽放开来,又化成万千丝线,微不可查的将秦殊魁梧身躯笼罩其中。
秦殊只觉得四肢百骸一阵舒泰,顷刻间从监正的棋盘中挣脱出来,继而被另一种丝线束缚住,成了另一个人的牵线木偶。
“是韩监吏的术。”
他对此并不陌生,早在书院的时候便与韩月以“术”相连过,但韩月此时的修为尚浅,境界不及“天网境”的监正高,因此必须要争得秦殊同意之后,方可用“术”来操控他。
倘若秦殊本身抗拒,那么随时都可以从韩月的“术”中挣脱出来。
这也是韩月适才询问他是否信任自己的原因。
既然选择信任,那么秦殊便彻底放弃操纵身体,任由韩月摆布。
“韩监吏,我现在是你的人了,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韩监吏闻言俏脸一红,连忙沉住心神,开始操作,以秦殊为棋子与棋盘正中的监正对弈。不过她所控制的仅仅是秦殊的走位,与敌人格斗时还需秦殊亲自出马。
秦殊虽然不懂法家的“术”,但韩月却对此了若指掌,因此在韩月的操纵之下,秦殊便可在这棋盘上踩着破绽,游刃有余的恣意穿梭。
感受着完全不需思考走位,只管出拳揍人的滋味,秦殊心中笑道:“没想到还能与韩监吏做这种配合,就好比我们两个一起打游戏,她控制方向键,我控制平A键和技能键,这体验还是蛮不错的。”
躲避掉监正在棋盘上“术”的束缚,秦殊的行动变得敏捷不少,出拳也更加迅猛,转眼便放倒了三名无头尸体。
与此同时,他愕然发现自己的力量也大幅提升,比之前悍勇许多,就连范勇在一旁看着,都感慨道:“秦兄,为何我觉得你愈发神勇了?”
“我也不知道。”秦殊茫然道,“韩监吏,这是何故?”
“这便是法家的明察境。”
韩月一边操作,一边分神解释道,
“明察境的核心在于明察以术勾连者的一切,不仅能分辨出他的心绪起伏,从而甄别他是否说谎,同时还要看穿他的长处、短处、优点和缺陷。在明察这一切之后,通过‘术’去扬长避短,借助‘术’的力量增益他的优点,弥补他的缺陷,这才是是真正的明察境。”
秦殊闻言恍然,心道:“懂了,原来明察境就是强力辅助,是给我加Buff的。”
此时兵家六人再度汇合一处,凝聚起两组兵势强势来袭,左侧三人兵势凝聚为盾,右侧三人兵势汇聚成矛,一攻一守,直逼秦殊!
韩月敏锐看穿棋盘上“术”更薄弱的位置,操纵秦殊一路踩着暗淡光芒,躲过监正的控制,长驱直入,来到两组兵势之间。
右侧三名无头士卒长矛挥舞,朝着秦殊刺去。
左侧兵家则以盾牌向前推挤,逼迫秦殊走位。
千钧一发之际,秦殊身形一晃,在棋盘上高高跃起,兵家六人长矛刺盾,两组兵势冲突在一起,轰然一声巨响,兵势顷刻间四分五裂!
“好机会!”
趁着两边士兵人仰马翻,秦殊冲入人群,一手一个,握住六人中两名“成势境”士卒尸体的脚踝,把它们当兵器一般提在手里,奋力抡去!
“倒!”
没了成势境作为中枢,士卒们兵势消散,一个个应声而倒,阵型瞬间凌乱。
韩月看准时机,再度改变秦殊方向,让他越过棋盘上的尸体,直逼核心位置的天灾之眼!
擒贼擒王,只有击败监正,这场灾厄才能被平息。
然而目睹兵家无头尸被秦殊击溃,场中的监正已未雨绸缪,未等秦殊冲至近前,监正抬足轻踏,四周光芒腾起,在他周围形成了一堵璀璨的光墙。
秦殊眯起眼睛,将手上提着的尸体高高抡起,朝着光墙奋力砸去!
轰——!
空间震颤,整个棋盘中纵横交错的网格为之一抖!
秦殊得势不饶人,再次抡圆了双臂以兵家尸骸砸向光墙。
轰——!
血肉横飞间,光墙上终于呈现出条条裂纹,棋盘正中的监正满面费解,望着秦殊茫然质问道:“儒家不是崇尚仁爱有礼吗?你这凶神恶煞的模样,算是哪般儒生?”
秦殊一把丢掉手上已经砸烂了的尸首,双手扒着光墙上裂开的缝隙,狠狠一掰,将监正的光墙掰得四分五裂。
“我本就非一般儒生,监正既能明察秋毫,难道现在才发现吗?”
说罢伸手过去狠狠抓住监正的衣领,抄起砂钵大的拳头便朝着他脸上招呼!
在韩监吏“术”的加持下,此时秦殊更显勇猛,雨点般的拳头砸将下去,便是铜皮铁骨之人也承受不住!
一拳又一拳!
随着出拳的节奏,整个院落都跟着颤抖起来,背后巡查监朱红色的高楼也轰然倾覆,范勇先是大惊失色,旋即欣喜喊道:“天灾之眼要被秦兄毁了!天灾要平息了!”
一旁的韩月虽仍未放松警惕,但那冰山一般的俏脸上,也不由得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
夜已深。
青阳城内一片宁谧安详。
柳街一带虽大雾漫天,其余街道却沐浴着皎洁的月光,在万家灯火的点缀下,如熟睡的孩童般无忧无虑。
明月渐渐爬上巡查监的朱红色高楼,将这宏伟高阁照耀得凄美如画。此时一名身着黑袍、头戴高冠的高挑老人从顶楼内推门而出。
“呼……”
踩着冰冷的月光走出高阁,凭栏望向远处浓雾散去的柳街方向,他揉了揉肿胀痛疼的下巴,深邃的眸子里透出一抹惆怅。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我虽知进取路上必要付出代价,可却未敢想象,这代价竟如此惨烈……”
夜风吹拂,老者的语调伴着风声,显得苍凉悲怆,只是在这寂寥高台之上,除他自己外,再无旁人能听得见这句肺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