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打听

  晨间,雨还在下,不似昨晚那般泼泼洒洒,细雨夹杂着碎雪,飘飘摇摇,好似三月的柳絮。

  孟奚知是真的走了,留了一些银子和几颗金珠,足够叶倾雨路上花销。

  苏宸璋一大早便与客栈的伙计打听了这些年高阳国发生的大事。

  街道泥泞不堪,伙计也懒得出门,抓了一碟子瓜子花生,坐在大堂靠窗的桌边,与苏宸璋闲聊。

  “自从新帝登基,不仅大赦天下,更是免除赋税徭役三年,你去其他国家问问,谁不羡慕咱们高阳国的百姓?”店伙计故意拔高嗓门,眼中尽是得意。

  苏宸璋连连称是,问道:“这新帝登基,不知对其他皇子是如何安置的?”

  店伙计睨了苏宸璋一眼,“客官这是从何处来啊?怎地对咱高阳国的事一无所知?”

  “我们住在向阳城外的深山里,平日以打猎为生,这不是冬日越来越长,我们兄妹俩啊,寻思着去投奔在千屏城的表亲。”

  原来是从深山老林来的人,难怪没见识。

  店伙计哼笑一声,“千屏城确实是个好地方,街口卖豆腐的李婶,她儿子就是在千屏城最大的酒楼当大厨,听说光是过年的赏钱啊,就能抵我一年的工钱,啧啧……”

  苏宸璋已有些烦躁,却不得不忍着,“还望小哥多与我说说,我这要丢人丢到千屏城里去,可不叫人笑话。”

  “得,今日我就好好跟你说道说道,不过说起来,这皇家的事,本不该咱们百姓妄议,我今日说与你听的,你可不兴往外说去。”

  “这是自然。”

  “前两年听我那在宫里当差的远房舅哥说,咱们这位圣上啊,登基之后,便一病不起,整日卧榻休养。”说到此处,店伙计四下里张望一番,探身凑近苏宸璋,低声道:“听说这朝政大权啊,都在太后手里握着呢。”

  苏宸璋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店伙计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继续道:“至于你说的那些皇子们,如今除了定王,咱高阳国,可没有皇子在世,哎,也不知圣上的病什么时候能痊愈,这登基五年之久,后宫无所出,可是头等揪心之事啊。”

  店伙计摇头叹息,为高阳国的千秋万代操起了心。

  苏宸璋还没回过神来,他出使丘宁国那年,除了太子苏宸辙,还有七八个皇兄皇弟在世啊,如今竟然只剩定王一个?

  这定王又是哪一个?

  苏宸辙为了登位,竟下如此毒手,残害手足?

  冷风从窗外吹进来,苏宸璋打了个寒战。

  “年前鹿隐国出了件大事,想来你也不曾听说。”店伙计抖着腿,吐掉嘴里的瓜子壳,道:“听从鹿隐国来的客商说啊,鹿隐国的太子死……呸呸呸……”

  大年初一不宜说死字,店伙计连呸了好几口,觉着将晦气呸掉了,才继续道:“鹿隐国太子没了,五皇子大婚之日啊,新娘子也没了,你说这倒霉催的,想来鹿隐国老皇帝这个年,过得有够糟心的。”

  苏宸璋灌了一口冷茶,强自冷静下来,又听店伙计道:“对了,前几日啊,有位打尖的游侠说,说什么魇灵入世了……”

  “什么?”苏宸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差点从条凳上跌下来。

  店伙计又睨了他一眼,“怎么,你也知道那玩意?”

  “听村里老人说起过。”苏宸璋再次灌了一口冷茶。

  店伙计叹道:“谁说不是呢,那玩意我也只是在老一辈嘴里听说过,我们小时候啊,做梦都想得到魇灵之愿,哎,你知道吗?我家隔壁的王二狗,为了讨到媳妇,偷偷在他老娘的排位后刻了魇灵两个字,早晚跪拜,后来被他爹发现,揍了二里地。”

  苏宸璋对王二狗的事没兴趣,他问道:“关于魇灵入世,可还有别的消息?”

  店伙计摇头,“那位游侠走后,倒是不曾听过关于魇灵的消息,不过有位从西北来的贩夫,说石塘城闹起了瘟疫,他不敢进城,连夜跑了回来,亏了不少银子。”

  石塘城闹瘟疫之事,苏宸璋也不感兴趣,他想了想,又问:“当今的太后,不知是哪位……”

  苏宸辙的母后十年前便薨了,这位太后,不知是父皇的哪位妃子?

  “这你都不知道啊,你家那座山可真够深的啊。”店伙计已经十分瞧不上这位从山里来的小伙子了,“当今太后乃是韩丞相的妹妹……”

  “这位韩丞相可是韩佐?”苏宸璋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拽着桌角,他不敢听店伙计提到当今太后的名讳,可他又迫切想知道答案。

  “哟,这你倒是知道了。”店伙计嗑完一碟瓜子花生,起身去柜台后添了壶热茶,没注意到苏宸璋的异样。

  韩佐,十年前,便是高阳国的丞相,是韩贵妃的兄长,亦是苏宸璋的亲舅舅!

  也就是说,当朝太后,是他的母妃!

  这么大的事,为何在向阳城外,孙维没有告诉他?

  他的母妃,为何会成为当朝太后?

  十年前,选他做质子出使丘宁国,是谁的主意?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宸璋感觉天旋地转,任凭窗外的寒风卷着雨丝拍到脸上,他亦没有察觉。

  他想起小时候,母妃总是一脸无奈地说:男孩子不该耽于吃喝享乐,你是皇子,更应克己复礼,修心立志。

  是因为对他失望了,所以母妃选择了苏宸辙,而抛弃了他吗?

  大门口来了讨要糖糕的小孩,软糯欢快地对店伙计拜年问好。

  店伙计从柜台后抓了糖糕分给他们,叮嘱他们路上小心,莫要跌了一身泥回家,仔细要被娘亲打屁股。

  小孩子哄笑着散去,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远处不时响起爆竹声,今天是大年初一,阖家团圆的日子。

  苏宸璋坐在英山镇的小客栈里,如坠冰窟,被囚于暗无天日的地洞中十年之久,无数痛苦难捱的日子,都不及今日剐心,都不及今日绝望。

  十年来,苏宸璋从未放弃希望,但这一刻,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他不是被别人陷害的,他是被他的母妃抛弃的?

  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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