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嫁给我

  城南一条脏乱的巷子里,一个抱着婴儿的女子撑着一把红伞。

  她前面几步之远,身穿棕色短打的杂役抖若筛糠,大冷天的,他的额头上却冒了一层汗。

  将军昨夜明明只带回来一位姑娘,今晨他在院子里洒扫,却见从那屋里走出来两位姑娘。

  这不是大白天见鬼了是什么?

  将军让他带这位暮影姑娘在城中走走,他不敢不从。

  可暮影姑娘既不去成衣铺,亦不逛胭脂水粉的小摊,出了将军府,便让他带路到城中的车马行。

  巷子尽头的老槐树下拴着几匹马,转过去就是都城最大的车马行。

  杂役在门外等候,暮影踏进店铺日光照不到的地方才收了伞。

  这个季节不是车马生意的旺季,铺子里只有坐在柜台后面打盹的老掌柜。

  一阵寒意袭来,老掌柜彷佛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冰水,惊醒过来。

  “夫人可是要租车?”待看到店里来了客,老掌柜忙起身招呼。

  这冰天雪地的,一个女子带着孩子,不可能买马,那便是要租马车了,不知道是否需要车夫?

  暮影从腰间取下月白色荷包丢到柜台上,散碎的银子蹦出来,“一辆马车,出城。”

  老掌柜瞥了一眼荷包,荷包一角绣一株依禾草,是将军府的标记。

  “夫人要去何地?可赶时间?今日虽放晴了,路却仍旧不好走。”老掌柜好心提醒。

  “城外转转便可,你给我找个灵活点的车夫,若是惊了马,这银子你可赚不了。”

  “这是自然,夫人放心。”老掌柜心下奇怪,这大冷天的出城游玩,还抱个奶娃娃,莫不是脑子有病?

  虽说打开门做生意,来者都是客,但这皇城脚下的生意,可不好随便做。

  这位夫人衣着单薄,面色苍白,一双妙目静默如水,怀里抱着的婴儿,一张小脸上,更是一丝血色也无。

  不像富贵人家出来的,倒像个心灰意冷的苦情女子,但她带着将军府的物什,这事就不能放任不管。

  老掌柜越想越离谱,年关将近,他可不敢惹上人命官司。

  “夫人在此稍作休息,我这就去安排马车。”

  两盏茶的工夫后,暮影等来了老掌柜,和一名身穿灰布棉袄的车夫。

  车夫名唤王通,四十来岁年纪,个子很高,眉眼深邃,一进来便盯着暮影上下打量。

  暮影瞥了一眼他手背的刀疤,沉眉问道:“可以出发了吗?”

  ……

  叶倾雨回到将军府的时候,五皇子已经等候多时。

  屏退左右,五皇子给叶倾雨倒了杯茶,“昨晚之事,戚风在此给叶姑娘赔罪了。”

  “好说。”叶倾雨接过白瓷盏,茶汤清透,是杯好茶。

  白瓷盏在纤长白皙的指尖捏着,她抬眸问道:“五皇子今日前来,恐怕不只是为了赔罪吧?”

  “我想与叶姑娘做一笔交易。”戚风拉开木桌旁的凳子,撩袍轻轻坐下,昨晚那顿板子上身,他屁股此刻还疼。

  也正是那顿板子,让他更加明白这名女子的重要性。

  在魇灵面前,戚风没必要绕弯子。

  “叶姑娘应当清楚,以你的身份,我父皇断不可能放你离开鹿隐国。”

  “所以呢?”叶倾雨倒是有几分佩服这位五皇子,昨晚差点死在她手里,今日却能云淡风轻地与她做生意。

  “叶姑娘虽然天赋异禀,可终究势单力薄,要想在皇城扎根,可不容易。”

  叶倾雨算是听明白了,戚风所谓的交易,就是为他所用,换自己一个容身之地。

  “你也要许愿?”

  戚风摇头轻笑,“据我所知,魇灵替凡人达成十愿便能成为梦神,可数千年来,却只有一个魇灵修成了神,想来这十愿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达成,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成为魇灵的命主。”

  叶倾雨看戚风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而她心里,却想起了早上进宫之事。

  连戚风都知道魇灵十愿的难度,戚震霆又怎会轻信她的话?

  不怕明面上的争斗,就怕每个人都留了几分心思,等着戳暗刀子。

  戚风给自己倒了杯茶,茶还是温的,正好入口,“叶姑娘不了解我父皇,他心愿未成之前,绝不会让你离开他的视线,而他心愿达成之后,也绝不会再留你性命。”

  这点叶倾雨自然清楚,她若真能替鹿隐国国君达成所愿,自然也能替别国国君实现梦想。

  魇灵,就像一件绝世珍宝,世人皆想纳入囊中,谨防他人染指。

  得而护之,失则除之。

  这也是为何成为梦神的魇灵少之又少的原因之一。

  “不知五皇子说的交易是……”叶倾雨抿了一口茶,垂眉问道。

  “嫁给我。”

  “噗……咳咳咳……”

  戚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沫子,“戚风不敢高攀叶姑娘,此举只为护叶姑娘周全。”

  “凭你?”

  叶倾雨若是想找靠山,怎么也轮不到戚风头上。

  “叶姑娘且听我说完再做决定不迟。”戚风面色不变,搭在桌沿上的手指却是紧了紧。

  “五皇子的母妃是被皇后所害?”叶倾雨却不等他说完,若是交易,她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

  她要知道戚风的目的。

  果然揭人伤疤才能撕下那人面上的伪装,戚风蹙眉盯着叶倾雨,“叶姑娘既入我梦,何必多此一问?太子有皇后扶持,我确实比不过,但叶姑娘也该听过一个词:树大招风。”

  不得不说,戚风这个词用得太妙了,叶倾雨忍不住笑道:“树大招风,把你给招来了吗?”

  “叶姑娘说笑了,太子站得太高,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不能出错,譬如,他现在定然十分想知道父皇的心愿,可却不敢来此问你。”

  “五皇子的意思是,比起太子,你才是能护我周全之人?”

  “叶姑娘是聪明人,不说太子敢不敢护你,单是我父皇那边,也断不会同意你们过多接触,叶姑娘可知我父皇最憎恶什么?”

  “实权旁落?”

  戚风赞许点头,“太子一党,以李丞相为首,底下党羽众多,盘根错节,明面上君圣臣贤,背地里可一直暗暗较着劲呢。”

  “这也是为什么你毫无助力,却还没被太子除掉的原因。”叶倾雨不是在问戚风,她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叶倾雨要么不说话,只要开口,绝对是戳着戚风心窝子去的。

  戚风之所以敢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招摇,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戚震霆制衡太子的棋子,只要有戚震霆护着,太子能耐他何?

  但戚风不甘心当一枚棋子,这一点,叶倾雨昨晚在他的梦里便知道了。

  他今日会来此,叶倾雨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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