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的记忆Ⅰ

  他们全副武装，行进于冰雪之间。

  气温已经低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空气中的水分全被冻结成了冰晶，因而显得异常干燥。山脉、丘陵、平原一切都被积雪覆盖。寒风吹拂地面，卷起一层松散的雪尘，如同雾霭一般。

  这是冰的纪元。

  但是，自然只能赋予生命痛苦，却永远也做不到灭绝。为了抵御寒冷，所有的生物都必须使出浑身解数。雪面之下的草把根扎进了几十米深的岩石里，天空中翱翔的鹰拥有着厚实的羽毛，冰面下的鱼进化出了更低的体温而他们————人类，体内的能量被迫不间断地运转着，将他们的身躯都淬炼到了后世那个只有万中无一的佼佼者潜心修炼数十年才能达到的级别。

  领头的男人有着熊一般壮硕的身躯，披着白色的狼皮，手持一根冰矛。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串被绳子穿起来的兽牙，胸膛与手臂上有无数的伤疤，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男人曾经与多么强大的敌人搏杀过。男人和周围其他的“战士”都低头而行，一言不发，神情淡漠坚毅，如同一张张拉满了的强弓，在射出致命的一箭之前绝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然而，每当男人走了几十步，就会回头快速地望一眼，然后再转回来。如此重复了好几次。

  终于，一个走在男人身后的女猎手开口了：“请相信您的女儿吧！她一定会跳出最好的‘舞’的。”

  男人的动作一僵，然后下定了决心，不再回头了。低沉的声音从他受过伤的喉结里发了出来：“我相信她。”

  他抬起头，看向了前方。那里有一对山丘，隔着几千米遥遥相对，如同两位沉默寡言的守门人。山丘的更远处是一片较为平坦的雪原那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了。

  这是最后一战。如果胜利，那么从今往后的世界都将属于他们的子孙后代，他们将享受到安定的生活、富足的食物和广阔的家园。可是，今天的战斗也将比以往的任何一场战斗都更加惨烈，不仅仅是因为“它们”已经基本全部集中在了这片土地上，还因为平原的地形因素。如果是山地的话，战士们在“它们”的攻击之下还能有所依靠。然而在平原之上，战士们必须直面一切，用血肉之躯迎接“它们”最后的反击。这正是“它们”想要的。

  男人低头凝视手中的冰矛，上面泛出了神秘美丽的符文，积蓄着来自神明的力量。这是他的女儿为他准备的武器，透过它晶莹剔透的矛身，男人似乎看到了那个纤细柔弱的身影在稳定悬浮着的湛蓝冰晶中旋转，一遍又一遍勾勒着呼唤神明的舞蹈。

  也许，刚才的分离就是永别了。

  但是现在还没到感伤的时候，男人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战场上来。

  地平线上，逐渐浮现出许多个轮廓。起初看不太清楚，近一些后，可以分辨出“它们”的头、躯干和四肢。“它们”成群结队地屹立在那里，如同一道顶天立地的城墙。几百米高的山脉在“它们”面前不过是小土堆，最宽阔的江河“它们”也只需一跃便可以通过。风元素被“它们”可怕的天赋技能所奴役，化作毁灭一切的风暴，庇护在“它们”身旁。

  60年以前，所有生命在这样的天灾面前都会失去所有的勇气，沦为任其摘食的猎物。

  而此刻，战士们无一退缩。有的握紧了手中的剑盾斧矛，有的紧了紧绑在脚底的抓握片，有的活动了一下略显僵硬的筋骨，还有的散发出魔力波动，酝酿起一个个术式。不止男人率领的这一支小队，在相隔不远的地方，其他的小队也都已经就位，相应地进入了战斗状态。他们生命活动所产生的血气是如此强烈，几乎连亘古的冰雪都要为之而融化了。

  所有人突然都沉寂下来，低下头，虔诚地进行了一次祈祷。没有繁文缛节，没有夸张的表情与动作，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在内心深处向那位伟大的存在发出一次呼唤。很快，他们感受到冥冥之中传来了回应。灵魂变得欢欣鼓舞，无处不在的冰元素开始为他们提供力量，本就绘满了“祝福”的武器上叠加起一层又一层的纹路，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辉。神明的祝福一直持续了三分钟，所有人都达到了最佳状态。

  男人望向天空，空无一物的天空显得格外高远。他好像看到了那个神明居住的“神国”，看到了那些过去的领袖正在看向这里，看到那些早已在战斗中消逝的面孔正在向他微笑。泪水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才流出去三个指头的距离便在他的脸颊上结成了冰珠。

  男人突然怒吼起来，他身后所有的战士都在同一时间受到了感召，向着那道叹息之墙发起了冲锋。更多的怒吼声从其他方位传来，他们也已经发动了冲锋。无数支小队从白雪皑皑的山峦间冲出，如同涓涓细流。他们在平原的边缘汇聚成荡涤一切的潮水，通过斗气加速，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冲向了敌人。

  “它们”也已经发现了这里的动静，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声，迈开几百米长的双腿朝人群跑去，震得地动山摇。“它们”的动作甚至引发了雪崩，那些滚滚而来的雪浪直接堵住了人们撤退的路线。更加狂躁的风暴在地面上成型，其间夹杂着锋利的碎石和轰鸣的闪电，向着冲锋的人群压去。

  这是最后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