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免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被关进这座监狱多久了。
身边多是一些面有菜色、衣衫褴褛的犯人,其中有3个罪名是“顶撞贵族”,5个是“行窃”,4个是“故意杀人”。而他自己就要更严重一些了,是“叛国”。忍受着因长期饥饿导致的胃病的疼痛和破旧而充满汗渍的衣衫的恶臭,他靠坐在墙边,低头无言。
过去并不是这样的。
他曾经也是一名受人尊敬的战士,实力高达8阶,还是那一届帝国军事学院的首席生。作为传统,军事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将为帝国皇室效命。他选择了第三皇子,一个颓废无能、胸无大志的家伙。他仅仅只是不想被卷入皇室泥沼般的勾心斗角,渴望和家人安安心心地过一辈子。然而第三皇子却不止于此,他渐渐觉醒了野心,渴望巩固乃至提升自己的地位。他理所应当地成为了皇子手中的尖刀,为之卖过命、流过血。而最后在一次斗争中,第三皇子陷入了困境,选择了丢车保帅,他成为了牺牲品。数项重点罪名接连砸在他头上,被解除了武装后,他过去的仇人敲断了他的手部神经,逼迫他付下毒药,然后把他送到了这座监狱----奥罗城第一监狱。又称,死刑犯集中营。
狱卒送来了饭菜,有荤有素,倒是比平时好了一些。听人说前不久外面发生了叛乱,那个老皇帝被杀死了。不只是他,整个奥路帝国皇室都被屠戮一空,皇宫变成了一片焦土。只有第一皇子,因为当时不在皇宫而且身边有强大的私人军队相伴幸免于难。他在平叛后举行了加冕仪式,成为了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皇帝。好像,是叫“凯撒·奥路”吧?
他吃下几口饭菜,丝毫没有味道,放下筷子苦笑起来。该死的老天,连最后一顿都不能让他好好吃完。巨大的悲伤突然在心中涌现,他流泪了。
今天是他行刑的日子。
他的家人————一对忠厚老实的农民夫妇,在他入狱的那一天“意外身亡”。也许今天反倒是团圆的日子了。
三个狱卒粗暴地抓住他的衣服把他拖了出去,手铐与脚铐相互碰撞发出响声。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一两个人抬头看了他几眼,算是告别。很快,被磨得背部皮开肉绽的他已经到了地下行刑室的入口。
幽深的入口像是冥界的大门,里面没有灯光,不知有多大的空间。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腐烂的尸体味飘来,刺激着他的嗅觉,也终于摧垮了这个曾经坚毅的男人的内心。他终究还是无法坦然面对死亡,心脏开始剧烈跳动,浑身上下的肌肉像是失去了控制似的抽动起来。泪水、鼻涕、口水、汗水夹杂在一起,顺着皮肤往下淌,很快衣服就被沾湿了。
一幕幕往日的景象在脑海中闪过:父母在田间劳作,回头望向他,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第一次握剑划伤了那个剑术导师,不仅没有受到责罚,反而还得到了“你一定会成为一个鼎鼎有名的强者”这样的鼓励;军事学院里和同学们一起执行实战演练,他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而失败,同学们却尽力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毕业之后,他在那一天的夕阳下独自面对着独眼金狮旗,许下郑重的誓言最后,定格在自己作出为第三皇子效命这一决定的时刻上。
他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如果,能换一个人就好了。”
“如果,我能够上进一些,选择第一皇子”
就当他要被推入地下室时,整个监狱突然传来了巨大的震动,天花板上抖落了不少灰尘。坚实的锈铁大门被人粗暴地打开了,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门外,修长纤细的右腿还保持着踹门的姿势悬在空中。走近了,狱卒和犯人们发现这是一个可爱的少女,12岁左右,身上穿着一套奇怪的金属铠甲,背后背着一把和铠甲画风相同、看上去就颇为不凡的长剑。她的右手攥着一份精致的卷轴文书,左手拿出一枚带有独眼雄狮图纹的金质徽章。狱卒们本来面有愠色,但看到勋章后立即惊恐万状地下跪、行礼。
少女无视了这群狱卒,脚步轻快地走到了监狱正中央,魔力加持着她动听而又带着些许俏皮的声音,使得这里的近200名犯人都可以听清楚她所说的内容:“听好了!皇帝大人调查了你们的情况,决定你们中的一部分人!我现在宣读名单!谁要是敢闹腾,我就切了谁!”说罢,少女绷着脸,看似十分老练其实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卷轴。
整个监狱陷入寂静之中,只剩下少女清亮的声音在回荡。少女报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一名名犯人都是原地呆立片刻,然后死死地捂住嘴热泪盈眶。少女报累了,还会轻咳几声,咽一下口水,把余下人们的心提到嗓子眼,接着再往下读。
他跪在地上,把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倾听上,双眼死死地望着少女,像是溺水的人望着水面上漂浮的木头。突然,他听到了自己最急需的几个音节,千真万确,精确无比----
“马克思·恩格斯好奇怪的名字,是哲学家起的吧?”
他一下子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的身体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活着。他颤抖着望向少女的方向,突然发现,随着大门的敞开,上午明媚的阳光照入了昏暗的监狱,为少女镀上了一层辉煌神圣的光晕。
宛如天使。
刚刚在心中许下的愿望,此刻已经成为他心中最坚定的誓言:
“我将永远效忠于皇帝陛下!”
“我将为皇帝陛下的事业,献出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