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密谈
有人欢喜有人愁。
就在飞虎军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之际。
泰安城张府书房内。
烛光下,张安国与安守礼二人相对而坐,久久未言。
“咯吱”一声。
房间内的安静伴随着这声开门声被打破。
一娇小柔弱女子推开房门,走进书房。
伸手接过丫鬟手中饭盒。
将一道道美味佳肴在书桌上摆放整齐。
“老爷,该用餐了。”柔弱女子开口说道。
张安国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你先退下吧。”
柔弱女子红肿着眼睛,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轻叹一声默默退下。
这女子正是那被亲弟弟卖了的吴雨青。
房门重新关闭,吴雨青远离书房门后掩面哭泣。
纵使弟弟千般不是万般不是,终归是自家亲弟弟,吴雨青有心想要让张安国为弟弟报仇。
但聪明的女子从不急于一时,见书房内气氛不对,她便默默退下。
吴雨青走后,房间内再度陷入安静。
张安国与安守礼望着眼前的美味佳肴迟迟未曾动筷。
许久。
张安国夹起一口菜肴放进口中,缓慢的咀嚼着。
一旁的安守礼显然没有张安国那么好的耐性。
安守礼豁然起身气愤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雅兴吃吃吃!这事就这么忍了?”
张安国咀嚼菜肴后反问道:“忍又如何?不忍又如何?你我合力斗得过如今的耿昌?”
此言一出安守礼瞬间萎靡了下去,是啊忍又如何,不忍又如何,二人本就斗不过耿昌。
现在此消彼长之下,更是斗不过了。
安守礼沉默许久沉声说道:“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就任由耿昌持续打压?”
张安国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打压到此为止了,耿昌也怕你我二人与他鱼死网破。”
“完颜金洪已死,耿昌再无后顾之忧,现在最需的便是休养生息,快速壮大己身。”
“这个时候他不想、也不敢彻底将你我二人逼急。”
安守礼讥讽道:“他现在是不敢将你我二人逼急,但之后呢?恢复元气之后呢?”
张安国冷笑道:“之后?此消彼长之下你我二人对耿昌的威胁已经微乎其微了。”
“再没有彻底统一山东路之前,他是不会向你我二人下杀手的,毕竟你我二人手中兵马也不是吃素的!”
“现在你我二人只能静观其变,等一个机会。”
安守礼沉声问道:“什么机会?”
张安国双眼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沉声说道:“攻打济南城。”
“攻打济南城?”安守礼诧异道。
张安国点了点头回答道:“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此番对战,耿昌与刘世恒俨然已经成了死敌,他是不会给刘世恒太多恢复实力的机会的。最迟明年秋收之后,耿昌必大动刀戈。”
安守礼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也符合耿昌的性子。”
“不过攻打济南城怎么能算机会?”安守礼不解,在他的认知里,打下济南城无疑会更加壮大耿昌的势力。
如此一来对他们二人自然是极为不利的。
张安国冷笑道:“济南城打下来了,你说耿昌会不会趁着金蒙两国议和之际,彻底收复山东路。”
安守礼苦想一阵后回答道:“会!即使耿昌不想,麾下将领也会逼着他去想。”
这便是黄袍加身,身不由己。
张安国点了点头继续开口说道:“完颜金洪已死,耿昌收复山东路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随即张安国反问道:“你可知为何大宋灭亡百年后,中原大地为何依旧战乱不止?”
安守礼闻言直接脱口而出:“还不是因为金军时常南下劫掠。”
这不仅仅是安守礼的认知,也是大部分土根出身将领的认知。
张安国笑着摇了摇了头开口说道:“这只是其一罢了。金军再时常南下,百余年时间也足够汉人政权中出一条真龙,一统汉人政权了。”
见安守礼不解,张安国笑着解释道:“纵观汉人百余年兴衰史,各路天王、元帅、土皇帝接二连三的出现,可却无一人能够彻底壮大。”
“归根结底,无非是女真人口不足,统治不了这么多土地,但又不愿让汉人再度凝结成一股绳,因此每当有义军大肆扩张,便会迎来金军疯狂打压罢了。”
“他们可以允许你占领一两座城池,但绝不会坐视你不断壮大的。”
这些事情都是安守礼不知道,一时间安守礼心中求知欲无限扩大。
安守礼沉声询问道:“百余年下来女真人口早已今非昔比,为何不彻底一统天下?”
张安国轻抿一口茶水继续说道:“女真皇帝何尝不想一统天下,而现在依旧维持百余年的割据无非是因为一个人罢了。”
安守礼惊呼道:“因为一个人?何人能有如此本事。”
张安国缓缓吐出一个人名:“孛儿只斤铁木真。”
“成吉思汗铁木真?”安守礼大声叫道。
张安国缓缓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正是因为孛儿只斤铁木真。”
“三十年前孛儿只斤铁木真率蒙古十万大军在野狐岭大败四十五万大军,一举将金国大的元气大伤。”
“此后三十年时间里,双方大战不断,金国胜少输多。”
“也正是因此,金国才没有轻举妄动,反而是继续将汉人割据政权当成牛羊与磨刀石。”
“金国朝堂内外,绝不会允许再出现第二个孛儿只斤铁木真。”
“因此,耿昌一统山东路之时,便是他的死期。”
安守礼骤然闻的密闻,不禁张大了嘴巴,久久未言。
许久之后。
安守礼转念一想,便意识到张安国所说话语中的缺陷。
他与张安国都是泰安城四大副帅,纵使耿昌再打压二人,也并未撤去二人的副帅之位。
二人手中依旧握着不少兵马,依旧还是泰安城副帅。
如此一来,打济南城也好,一统山东路也罢,他们二人又岂能脱得了干系?
安守礼急忙低声询问道:“可,这样一来,你我二人岂不是要给耿昌陪葬!毕竟再怎么说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张安国闻言起身走向书房门口。
拉开房门,将门口亲卫支走。
再度坐回主位时,脸上脸色已经阴沉的可以滴下水来。
张安国朝着安守礼摆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安守礼见张安国如此小心,心知接下来的话语恐怕事关重大。
不敢耽搁,急忙走向张安国。
张安国对着安守礼耳朵一阵窃窃私语。
安守礼原本正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一会又变得胀红起来。
片刻后,安守礼失神般坐在凳子上,双目无神,喃喃道:“真真要这么做?”
张安国目光深邃,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你我二人还有其他选择吗?”
安守礼闻言楞了一下,是啊,还有其他选择吗?没了,谁又能眼睁睁看着权利一点点被人剥夺。
安守礼目光忽然变得凶狠起来,恶狠狠道:“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张安国闻言笑道:“有些错,犯一次便够了,这一次,一定会是你我二人笑到最后。”
二人一番密谈,时间渐渐后移转眼间便到了丑时(后世凌晨一点钟。)--
所有事情谈完,张安国唤来亲卫,吩咐道:“让厨娘重新做些好酒好菜送来。”
待桌上酒菜焕然一新后。
二人端起酒杯相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相视一笑。
均从对方眼中看出坚定神色。
许是舟车劳顿饿得急了,或是商量好了应对之策,二人心情大好。
手中长筷翩翩起舞,桌上美味佳肴飞快消减。
良久,安守礼放下碗筷端起酒杯。
轻抿了一口酒水叹息道:“明明不用这么冒险的。”
张安国闻言顿了一下心道:“是啊,明明不用这么冒险的,若不是半路杀出个姓徐的,说不定现在泰安城早就改姓张了。”
安守礼见张安国顿住,不由得开口说道:“徐阳不除,日后恐成大患。”
“我看不如趁他还未扩军完成,先将他给!”安守礼目露凶光做了一个划脖子的动作。
一个五百流民便敢袭营,三千五百士卒对战一万金军精锐最后竟能以少胜多。
最后更是凭借一举之力,杀完颜金洪、砍大纛,挽大厦于将倾。
两千人便能完成如此壮举,年后飞虎军扩军至一万一千人呢?又会做出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还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耿昌有意撮合耿蝉儿与徐阳结成连理。
而耿蝉儿与徐阳又互有情意,此事几乎便是板上钉钉之事。
此时即使他们不计前嫌,也根本就没办法拉拢徐阳。
这样的人杰,势必不能为自己所用,既如此那还不如杀了永绝后患。
安守礼都懂的事情,张安国又岂会不明白。
沉默片刻,张安国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此举不妥。”
张安国不等安守礼追问便解释道:“徐阳现在的名头实在是太大了,整个泰安城里里外外无数百姓,谁人不知徐阳与他的飞虎军。”
“这个时候徐阳若是遭人暗杀,横死街头,先不提耿蝉儿会不会为了徐阳与你我二人拼命。”
“单单是有人将徐阳与你我矛盾公之于众,到时候你我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徐阳一死,势必会影响到你我二人接下来的大计。”
安守礼闻言沉默片刻,猛然端起酒壶猛灌一口气急败坏的说道:“道理我都懂,可徐阳这人真的不能留,此子日后必成大患!”
张安国闻言冷笑道:“我只是说不能杀徐阳,并非是说不能对付徐阳。”
安守礼闻言讥讽道:“杀又杀不得,还能怎么对付?难道你还指望他突然暴毙?”
张安国对安守礼的讥讽视而不见。
反问道:“我且问你,那徐阳最是擅长什么?”
安守礼闻言立即回答道:“作战!”
张安国闻言沉声说道:“纵使他徐阳文武全才,能文能武,他总不能还擅商事吧?”
“多了且不说,年后飞虎军扩军之后,一万一千人人吃马喂的每天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再加上每个月的饷,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而泰安城的规矩向来是大元帅府支付一半粮草,剩下的通过固定资产支付。”
“他此番赏赐也好、战利品也罢,纵使堆积如山,也总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吧?”
“若是有朝一日发不出军饷来,他麾下一万一千飞虎军士卒会怎么做?”
张安国不等安守礼回话便直接了当的说道:“定会炸营!哗变!”
安守礼闻言并未急着赞同张安国所说,反而是皱着眉头说道:“你是想在商事上报复徐阳?此计根本就行不通。”
“纵使徐阳再不懂商事,他难道还不会请几个掌柜先生?军中将领哪个不是这般做的?凭什么其他人能请的,他徐阳请不得?”
张安国冷笑道:“他是能请的掌柜先生来帮他操作商事,可若是你我二人不计成本打压呢?”
“商场上尔虞我诈,再正常不过了,收买几个掌柜还不易如反掌?”
安守礼细想一番,心中渐渐认同张安国所说。
忽然。
安守礼意识到不妥之处。
急声说道:“你我二人是不是将颜家给忽略了!”
颜家本就是商业传家,论做生意,他和张安国两个人绑在一块都不够一个颜长白打的。
而此战中,颜长白痛失爱子颜明川,至此颜家兵马再无领兵嫡系。
恐怕又会变成十年前那般,兵马由耿昌派副将掌管,直到颜家再培养出下一个兵马接班人。
而颜长白与徐阳在最后一战中又结下善缘,如果有颜家的帮助,商业上二人根本就不可能将徐阳压制的死死的。
谁知此言一出,张安国立马冷笑道:“忘了谁,我也不会忘了颜长白与颜家!”
“你打算怎么处理颜家?不会要与颜家开战吧?”
说完安守礼死死盯着张安国,但凡张安国今天说出一句开战便开战。
那么他便会转身就走,什么儿女亲家,什么一根绳上的蚂蚱。
统统滚蛋吧,
对付耿昌还能说成是富贵险中求。
对付徐阳还能理解成先下手为强,永绝后患。
可对付颜家呢?图啥?商业上对付颜家和自寻死路又有何区别?
张安国反问道:“与颜家在商业上开战?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见张安国并未失去理智,安守礼不由得送了一口气。
端起酒壶猛灌一口酒水,继续询问道:“那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张安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开口说道:“颜家可以成为朋友。”
“朋友?”安守礼诧异道。
随即安守礼自嘲一笑道:“那颜长白向来与耿昌走的近,就差成耿昌屁股后面的小尾巴了,这种人岂会和你我同流?”
张安国自信一笑道:“怎么不会?我且问你,颜长白是什么人?颜家又是什么靠什么传家的?”
安守礼回答道:“这还用问,颜长白说是副帅实则是个商人,而颜家更是经商世家。”
张安国猛拍双手大呼道:“这不就对了吗?商人最是逐利!”
“你当颜长白心甘情愿给耿昌当小尾巴?”
不等安守礼回话,张安国便笑骂道:“他心甘情愿个屁,他若心甘情愿便不会费劲心思培养颜明川接管颜家兵马了!”
“而现在颜明川战死,颜家兵马恐怕又会被耿昌安插副将接管,若你是颜长白,你会心甘情愿吗?”
安守礼试着将自己代入颜长白的角度,片刻后大骂道:“会个屁!”
张安国连拍几下手掌笑道:“这不就对了吗?谁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兵权被他人掌管?而自己只能当个挂着副帅名头的傀儡?”
“颜家经商世家,眼光最是老辣,我能看到的事情,他颜长白必能看到。”
“先不提颜长白心中对耿昌的怨念,单单是为了整个颜家的生死存亡,他都必须与我们站在同一阵营。”
“有了颜长白的加入,对付徐阳也好,对付耿昌也罢,还不是手到擒来?”张安国哈哈大笑道。
安守礼闻言深思片刻,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不由的赞叹道:“高,实在是高!”
张安国与安守礼二人相视一笑,端起书桌上的酒杯。
互相碰撞一下。
随即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二人同时呼出一口酒气。
书房内的光线越来越亮。
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从深夜来到了清晨。
而被二人议论与密谋的徐阳,此时尚在床榻上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