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棋子落花
等人走远了，渐渐攀涌的火势里，顾小年缓缓站直了身子。
他低头看了眼胸前血迹，那里曾被余希以剑指刺穿，差点刺破他心脏的同时，仍留有一道不断想侵袭入内的真气。
“魔教的异种真气么。”他想着，‘登仙剑章’运转，那残留腐蚀的真气便快速消融。
顾小年脸色苍白一瞬，胸前创口射出一道乌黑血箭，而后抬臂甩手，自指尖溅射出一缕剑气，将栏杆轰碎。
“果然之前想的没错，与其用来吸取内力那般留有隐患，倒不如作为融功之技，倒是疗伤防内的高明手段。”
顾小年恢复如常，待要离去时脚步忽地一顿，摇摇头，脚下一踩，穿破浓烟，一下撞进了相隔的房间里。
那里的地上，躺着一个已经被烟呛得几乎昏厥的人。
沈韬眼中露出狂喜，他无法说话，更没有办法动作，只能用眼睛不停眨着看过来。
“林欣尘的奇门封禁之法。”顾小年抬指轻弹，真气点在奇门之上，破坏了原本的封禁力量。
沈韬翻身而起，低咳几声，然后赧然抱拳，“卑职无能，请大人责罚。”
他能说出这般话来便可想心里该是何等郁闷，本来听顾小年所说后，心中尚有不服，哪成想照面两招便被那人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同时，沈韬虽然无法动弹，可感知仍在，放在他对外面三人的战斗亦是有所耳闻。
此时，他看着眼前之人气息如常，根本不似受了重伤的样子，心中疑惑。
“走吧。”
顾小年捂住口鼻，朝外掠去。
……
怡红楼起了一场大火，街上到处是救火的人。
顾小年回了客栈，简单擦洗之后便将衣物换了，坐在大堂里，等着前去追击的罗蜜等人回来。
他看似受伤很重，但因为看破‘登仙剑章’另一面的存在，所以这番内伤只能说是小伤，无足轻重。
客栈里的人都出去救火，只有他就着忽明忽暗的烛火，服了丹药，缓缓炼化药性。
不多时，门外匆匆走进几人。
受伤的锦衣卫被扶着前去上药，罗蜜也有些灰头土脸。
顾小年眸光微沉，“怎么回来的就你们几个？”
锦衣卫加罗蜜一行十四人，如今只回来了八个，其中还有两个受伤不轻的。
罗蜜一脸晦气，带着明显的挫败，“那个假道士太厉害。”
“假道士？”顾小年一怔，第一时间想到了林欣尘，可对方竟然会杀自己的人吗？
“他的武功很诡异，事前准备好的弩箭和火器根本摸不着他的边儿，我觉得要不是他顾忌有那俩老头在，很可能我们也回不来了。”
罗蜜有些无奈，她以往在天罗地网中虽不以武功见长，但也算是见惯高手，实在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一个感到无力的对手。
顾小年手掌摩挲着茶杯，脸色有些难看。
如今看来，顾昀和林欣尘摆明了是站在魔教那边，先不管他们的目的，只是放在眼前来说，他便已经没有了继续追击的必要。
除非是调动大内高手，或是大周驻军来围堵拦截，否则仅凭他是无成的。
而在他思忖的时候，吕瑾也从外而来。
东厂的人在苏醒之后便同样外去设伏，却是没有跟顾小年商量什么，如今亦是有些狼狈。
吕瑾的右臂耷拉软塌着，明显是折了。
这个女人一进门便怒气冲冲而来，一掌拍塌了顾小年身前的长桌。
“顾小年！”吕瑾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冷冽，“本座需要一个解释！”
罗蜜本就心怀怒气，此时见了便要动手，却被拦下了。
顾小年手托茶盏，坐而不动，“你想要什么解释？”
“为何顾昀会对我等出手？”吕瑾咬牙切齿。
“他是逃犯，本应问斩。”顾小年平静道：“咱们本就是来抓人的，你觉得他不会反抗吗？”
“好，很好！”吕瑾一挥氅衣，吩咐道：“传书督主，调大内高手及沿途门派围剿，共诛魔教！”
身后负伤七八东厂缇纵拱手领命，快步离去。
顾小年眉头一皱。
大周朝廷有六扇门节制江湖，而大内之中亦不乏来自江湖的供奉。一世皇朝与江湖世家门派本就是共存互惠的关系，平日里虽会有龌龊，但在利益上却也是彼此合作。
比如天下漕帮的生意，盐铁漕运，肯定都是有朝廷点头，且存在个中关系的。
现而今，魔教在神都劫法场一事尽管传遍江湖，但这跟朝廷亲自下令昭告是两码事。
前者，可以说是一种家事丑闻，后者，则是闹大了。
同样，那样的话也会让魔教成为众矢之的。
本来魔教便是一群无法无天行事不守规矩的人，自出现以来便得罪了不少世家门派，虽不至于像邪派那般人人喊打赶杀，但也为人所不喜。若此次有朝廷牵头，彻底覆灭魔教的话，想来很多江湖同道都会帮忙的。
尤其是自诩正道的名门正派，他们总会最先响应。
……
“事情闹大，若有麻烦，便不是你我能够担待的起的。”
顾小年看着要上楼的吕瑾，开口说道。
他并非没有打算，因为事前考虑到罗蜜等人或许无法建功，便让她在那老头身上留下了寻踪标记。这样一来，即便是再碰到雷雨天这等恶劣天气，亦能牢牢咬住对方。
他有想印证心中想法的打算在，那就是这或许是女帝周馥埋下的一步棋，他与顾昀既是棋子亦是执棋之人。
至于这盘棋最终会成就哪一位，现在还不好说。
而且，顾小年认为上官容儿应当也是知道此间机密的，所以他不想让吕瑾鲁莽行事。
然而吕瑾却并不知情，也不领情。
她站在楼梯上，冷冷回头，目光俯瞰，“你以为自己是谁？这件事，还轮不到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若说以前还心怀忌惮，仍将上官容儿的告诫放在心上，那么，在今夜被顾昀一拳打折右臂后，她便没有了丝毫顾忌。
顾小年目光平视，嘴角微扬，“见谅。”
吕瑾冷哼一声，踩着楼梯上楼。
脚步声有些重，看得出她的心情的确很不好。
罗蜜看着她的背影，脸色阴沉，“不识好歹。”
“大人，你真能咽下这口气？”她有些不解，依手里掌握的情报来看，身边坐着的这人实在不像是那种脾气很好的人。
被人当面这么落了面子，莫说是身居高位，就算是普通人也难免不会舒服。
更别说，吕瑾不过是东厂区区掌刑千户罢了。
顾小年无声笑笑，轻甩手，茶盏落于柜台之上。
“莫着急，咱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