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湘心里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就把事情私下告诉了祖母牛氏。牛氏是又惊又喜：“你确定么？汪东升的老婆真的决定向你提亲了？！”</p>
赵湘难掩羞涩地道：“孙女儿也不知道，她并未明言，只是她身边的香兰透了点口风，说是有孙女儿的好事，又说将来就是自家人了。若不是汪家婶娘有了提亲的意思，她身边的丫头怎敢说这样的话？”</p>
牛氏拍掌叫好：“功夫不负有心人！能走到这一步，也不枉我费了许多功夫，在他们夫妻面前做戏！成天躺在床上装病，我腰都快躺断了。”不过叫完了好，她又有些疑惑：“汪东升老婆既有此意，怎么不来寻我说话？既要作亲，总要来探我的口风才是，又或是叫她儿子来给我请个安，叫我瞧一瞧日后的孙女婿是何模样。难不成她觉得她一开口，我就一定会应下？那也未免太小看了我们家。”</p>
赵湘知道她这是又开始挑剔了。说实话，若还是从前，汪东升不过是侯府门下，若要提亲，就是妥妥的高攀，要不要应承，自然是看牛氏的心情。汪家还要毕恭毕敬地求娶，不敢有一丝倨傲处。可如今汪家是三品门第，赵家却已经败落，还是犯官家眷的身份，汪家肯提亲，已经是抬举，牛氏如果再端着旧恩主的架子，就未免太不合时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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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湘当然不会让祖母的不合时宜毁了自己的前程，连忙说：“汪家婶娘并无此意，她素来对我们一家都是极周到的。此番未来探听，不过是以为祖母病重罢了。”说到这里，她就有些小埋怨：“汪家婶娘每次来看您，您总是说不到三句话就要装晕，这叫人家怎么开口说亲事呢？”</p>
牛氏有些讪讪地，心里也有些懊恼，但她却是受不得孙女说这种话的：“你这是怨我了？当初要不是为了促成你的亲事，我也犯不着装这个病，好让汪东升夫妻以为你日后无依无靠，必须得为你寻一门好亲。如今事情能成，还是我装病的功劳呢，没想到亲事还未说定，你就先埋怨起我来了。”</p>
赵湘连忙赔笑：“祖母说什么呢？孙女儿哪有这个意思？只是孙女儿听香兰的口风，似乎是因为祖母装病，汪家婶娘误会您无法决断，才转而去寻哥哥探口风，也许不日就要把人请过来了。祖母也知道，哥哥的性子古怪得很，又反对我们住进汪家，谁知会不会坏孙女儿的好事？我们要不要先给他递个话儿啊？”</p>
牛氏略一沉吟：“咱们家在汪家外院留了一个老仆，叫他去给你哥哥送个信，也是常事，不会有人疑心。只是这桩婚事，叫外人知道了定会说嘴。若贸然跟你哥哥说了，就怕他沉不住气，泄露给侯府那边知道，那就不好了。”</p>
赵湘微微色变。她们祖孙住进汪家，赵泽一直是极力反对的，只是碍于祖母坚持，他才不敢多说什么。可他却不肯跟着住进来，整天待在文房铺子里，连上门给汪东升请个安都不肯。除了头一天曾经来过劝说祖母搬离外，他就没再进过汪家的门。这样的赵泽，难道还能遂了她的愿，让她嫁进汪家享福吗？</p>
她有些不安地说：“大哥想必还不至于如此……两家结亲，又不是我们家硬要攀附别人，原是汪家主动求娶。有祖母在，他凭什么反对呢？”</p>
牛氏便道：“咱们先别跟他说什么，汪东升老婆要找他提亲，总会把人叫过来的。我还在，他就不可能对你的亲事自作主张，必定会跟汪家人说，要来问我的意思。到时候不管他说什么，我替你出面应下亲事，也就顺理成章了。难道他还能违了我的话？”</p>
赵湘顿时放下心来，笑吟吟地撒起了娇：“那一切就拜托祖母了。祖母的恩情，孙女儿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若孙女儿能成功嫁进汪家，必定会给您老人家养老送终，叫您也得以重享富贵安荣。”</p>
牛氏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p>
百灵悄悄地从窗下走开，离得远了，见周围无人，才暗暗地啐了一口。</p>
汪太太那边仍旧有些拿不定主意，再问丈夫，汪东升则是说：“还是把泽哥儿请过来问一声吧。他不能越过他祖母，决定他妹妹的亲事，必要问过他祖母的意思的。有他在中间，即便赵大太太有意回绝，也有个缓冲。否则我们两家岂不是尴尬？”汪太太觉得也对，最终下了决心要请赵泽来说话。</p>
此刻的赵泽正在盘账。这个月因为赵演缺席了好些日子，生意没有之前好了，收入也减少了三成。赵泽心里有些不安，只觉得自己没用得很。想起明日侯府的账房就要过来对账，他就觉得很羞愧。</p>
老张头便劝他：“哥儿不必担忧，这个月虽挣得比上月少了，但净利其实没少多少。没了演哥儿，许多东西没有白送出去，咱们亏得也少些。你瞧着我们挣少了，也不瞧瞧库房里还存着多少货？那些货难道不是银子？侯府开了这个铺子，交给哥儿掌管，原也不指望你替侯府挣钱。这是想给你寻个营生，哥儿能做到不亏本，还小有盈利，已经很难得了，不必沮丧。”</p>
赵泽苦笑了下：“张爷爷何苦哄我呢？我原比不上二弟精明能干。他才走了几日？铺子里就冷清了许多，往日来寻我们订货的客人也不上门了。这难道还不能证明我的无能么？”他看了看手中的账本：“即便曾祖母和叔叔不见怪，我自己也觉得没脸见人呢。”</p>
话虽如此，他第二日还是如常迎来了侯府的账房。账房看到收入数字减少了许多，也不动声色，只对了账目，确认没有大的问题，才指出几条记录道：“这几样东西都是值钱货色，怎的演哥儿又白送人了？先前姑娘不是才提点过么？要送东西做优惠促销，送些中下等的就够了，为何要动用上等货？上等的笔墨纸砚，利润更高，白送出去，亏得也更大些，这不是做生意的道理。谁家为了卖芝麻，还附送一个西瓜？”</p>
赵泽自然知道是赵演搞的鬼，却又不好说兄弟的不是，脸涨得通红，吱吱唔唔地说不出来。</p>
那账房便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不是哥儿的手笔，只是你何苦为别人背黑锅？听说演哥儿已有好些日子没来了？这笔银子又该向谁讨去？别的账目倒还清楚，只这几条说不过去。小侯爷和姑娘都有言在先的，我可不敢装没看见，还请哥儿随我回去说个明白。”</p>
赵泽垂头丧气地答应了，收拾了东西，换了衣裳，跟着账房出门。老张头和另两名老仆都担心地追出来，他吩咐说：“爷爷们替我看着铺子吧，我去去就来。不必担心。”老张头他们只能眼巴巴地目送他离去。</p>
到了赵家小宅，账房直接去跟管家汪福来说明原委，求见小侯爷赵玮。汪福来将两人带到赵玮的书房，将事情说了，赵玮没说什么，只是吩咐账房：“你做得很好，先下去吧，汪福来赏他一个二等封儿。”</p>
二等封儿也有五钱银子，这就是赞许的意思了？账房心中暗喜，恭谨行了礼，随汪福来退下。</p>
书房里只剩下赵玮和赵泽两人，赵泽有些不安，低头垂手不语。赵玮的态度却很平和，随意指了指下手的交椅：“坐吧。”赵泽小心挨着椅边坐下，想了想，主动说：“账上的亏空……是演哥儿糊涂了，也怪侄儿这个做哥哥的没有好生约束他。侄儿会敦促演哥儿把银子填上的，还请叔叔宽限些时日。”</p>
赵玮不置可否：“不过几两银子罢了。”他看了看赵泽：“听说你反对你祖母弟妹搬进汪家，却挨了一顿训？”</p>
赵泽脸一红，低头不敢回答。他心里有些奇怪，他挨骂是在汪家给牛氏祖孙安排的院子正屋里，当时屋中连汪家的下人都没有，汪东升夫妇都未必知道他因此被祖母教训了一顿，还被弟妹们抢白了，小叔叔是什么知道的呢？</p>
赵玮问他：“你为什么反对他们搬进去？”</p>
赵泽犹犹豫豫地说：“汪世叔原是好意照拂，只是我们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又不是没有屋子住，为何要住进去？若是小住几日也就罢了，祖母似乎打算长住下来，那跟打秋风有什么不同？叫外人知道了，未免嘲笑我们家攀附汪世叔。况且汪世叔乃是朝廷命官，这次回京，是要高升的。可他回京多日，至今未曾听闻要任何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把我们一家接过去，犯了上头的忌讳。我们是犯官家眷，本是不祥之身，何苦连累了旁人？有叔叔赏赐的差事，一家人已经足够嚼用了，不必羡慕旁人富贵。”</p>
赵玮听得笑了：“你倒是个有志气的，只盼你日后也别忘了今日的志气才好。”然后又仿若无意地提起：“汪东升本来是要领禁军的，只是近日发生了一些事，上头又打消了主意。不但因为他与罪人家眷亲厚，亲自接到家中照拂，还听闻他两个儿子和你兄弟成天出外闲逛，有不少官家子弟都瞧见了。你兄弟还主动跟人家打招呼，为他们引见汪家二子。汪家二子多半以为他是在为自己引见新朋友吧？却忘了以赵演如今的身份，哪里配跟那些官家子弟结交？这是他在借汪家的势来给自己添威风呢！不过几日，从前与他断交的几家子弟又与他称兄道弟起来，还有人借了他一笔银子，与他合伙做买卖。这都是打着汪家旗号行事的，你可知情？”</p>
赵泽脸色都变了。</p>
赵玮只是提了一提便罢，起身道：“我本无意管这些闲事，只是汪东升好歹与我们家有些旧谊。他与我意见相左，执意要照顾你祖母弟妹，那是他的事。我心中虽然不喜，但也不会因此就恨上了他，更不愿眼睁睁看着他被人算计了。你也去劝劝你祖母弟妹们吧，抱上了粗大腿，固然是件好事。但如果那大腿被你们弄断了，你们又上哪儿去寻一根更好的？做人眼光还是要放长远些的好。”</p>
赵泽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文房铺子里，心乱如麻。难道汪东升真的因为他们一家连累，连仕途都受阻了么？这叫他如何去面对汪家人？！</p>
就在他心中愧疚无措的时候，汪太太的帖子送到了。</p>
他瞪着那帖子，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老张头只当他是在二房那边受了训斥，连忙接下帖子，另一名老仆则抓了一把铜钱塞给送帖子的小厮，笑着一路把人送出去了。</p>
老张头轻声叫赵泽：“哥儿？汪家太太请你明儿过去呢，不知有什么事要相商。”</p>
那送人的老仆这时候回转，咂巴咂巴嘴：“我倒是听那小厮透露了些口风，似乎是汪太太想给我们湘姐儿说门亲事。”</p>
“亲事？”赵泽抬起了头。（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