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刺史府倒没有再派人过来，许是柳老的话起作用了，月松一面顶着无形的压力，一面庆幸大人虽然黑着个脸，却是不再抗拒喝粥吃药了。</p>
但医圣不愧是医圣，柳老开出来的药方简直了得，每日煎药的侍女们都必须轮着来，当日负责煎药的话，这天绝对是什么都不想吃的，那苦味，有人忍受不住当时就泛恶心。</p>
可萧大人看到那漆黑的药汁，平静地接过来，平静地一口气喝掉，似乎在喝白水一样无所谓。</p>
这让月松对自家大人的崇拜之情又提高了一个等级，大人果真厉害！</p>
没有多余的人干扰，柳老每天就泡在内院里，开始跟素年讲解他们柳家代代相传的针灸秘法。</p>
“师父，我有一个问题。”</p>
“说，哪儿没听明白？”</p>
“不是，您怎么没生个儿子什么的？柳氏秘法，我又不姓柳，您传给我没问题吗？”</p>
“……。”</p>
“要不然，我改个姓？柳素年？还挺好听的，您觉得如何？”</p>
“……”</p>
“不过我是女的，以后就是有孩子了，可能也不能姓柳了，啧，那怎么办呢？”</p>
“你学会了没！通透了没！这鬼门十三针可是专治百邪癫狂的不传秘法，你不认真地揣摩在这里想什么乱七八糟的！”</p>
柳老暴躁了，这丫头，是要气死他呀！</p>
素年赶紧递了杯茶水过去，她也就随便问问，难道戳中师父的弱点了？</p>
“师父，我记住了，真的，不信你考考？”</p>
素年并不是托大，只是这鬼门十三针，她早已有所耳闻，那是祖先流传下来的宝贵遗产，在中医教科书中只有简单介绍，中医大辞典中，也只介绍用来治疗癫狂和精神病。</p>
然而，鬼门十三针却实在是博大精深的，它的神奇之处在于，驱邪。</p>
这听起来可能有些迷信，但素年在前世看过许多例子，每一个，都不能够用科学的方法去解释，神奇的不得了。</p>
于是，就算用不到，素年也很认真地将鬼门十三针学习了一下。</p>
没有想到，在千年前的现在，这个奇特的朝代里，她能够再次听到这个名字。</p>
这里的大夫对针灸并不如中国古代那么推崇，只是当做可有可无的陪衬，在这种情况下，柳老能够说出鬼门十三针的名字，足以让素年震惊到无以复加。</p>
可据说，鬼门十三针在古代属于禁针，涉及因果，非大功大德者不可轻用，往往会导致折损阳寿或是断子绝孙，所以素年才会尝试性地问一问题外话。</p>
柳老的眼睛眯了起来，显然对素年的态度不是很满意，然后当真就问了起来。</p>
素年自然是对答如流，甚至在有些穴位的针法上，做出了细微的修改，结果倒是柳老陷入了沉思。</p>
素年看着柳老在他自己的身上比划着，心知师父正在琢磨，也就不打扰他，随他去了。</p>
*************</p>
“啪”，柳老过了好久，双手用力拍击了一下，脸上有着难掩的笑容，仿佛想清楚了什么一样，他正想跟素年分享一下心中的喜悦，抬头一看，傻了。</p>
素年脚下踩着暖炉，身上盖着柔软的毯子，手里捧着颗桔子吃得不亦乐乎，膝上放着一本书，从柳老的方向看还能看到有插图，明显是闲书。</p>
小翠和巧儿在她身边一边坐一个，两人都拿着绣绷，聚精会神地飞针走线。</p>
柳老一个恍惚，他之前是在跟素年教授针法的吗？怎么他觉得那么不像呢？</p>
刚刚的拍掌声，让三人都回过神来，素年赶紧将书放到背后，手里还剩下的三瓣桔子秉承不浪费的原则统统塞进嘴里，然后鼓着嘴装作在认真听讲。</p>
小翠和巧儿则一个给素年拍背，一个去拿茶盏，吃桔子，也是会被噎住的。</p>
柳老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才好，想当年自己做徒弟的时候，虽然他的师父就是自己的亲爹，那真是不堪回想，怎么到素年这里了，好像很不一样了呢？</p>
“师父？”素年做好了挨削的准备，但柳老却开始发愣，素年不禁轻声唤了一下。</p>
“没事了，你记住，虽然我传授于你鬼门十三针，但不要轻易使用。”</p>
柳老的声音已平静下来，不复刚刚的激动，这套针法，他希望能够流传出去，却又不希望素年承担后果。</p>
也罢，能有个人托付，不至于让针法消失，柳老心中已经充满感激了。</p>
“行了，我们再来看看别的。”</p>
……</p>
素年的日子突然变得无比充实，刺史府来人说萧大人请沈娘子和柳老去一趟的时候，素年居然都有些将这些事情给遗忘了。</p>
“对了对了，小翠，你将上次我绣的那个小玩意带上。”临出门前，素年忽然想起来，她总不能空着手去送别人家吧。</p>
“还带什么东西？”</p>
柳老不乐意了，一个小姑娘家，随随便便就送人东西，这很不合规矩的。</p>
小翠跑出来，将素年之前因为好玩打发时间绣的一个小挂件递过来，素年拿在手里：“有什么关系嘛，要说这三年，我也受了萧大人不少照顾，可不能因为规矩，就翻脸不认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还有师父您在吗，当着长辈的面送点小礼物，不过分吧。”</p>
柳老无奈地摇摇头，带头上了马车。</p>
萧戈请他们来，相当于饯别宴了，素年压根没觉得她能有这个资格，估计是柳老的徒弟，这个名头让她沾了光。</p>
刺史府门前门庭若市，各家的马车停了一溜排，门房处登记礼物的地方熙熙攘攘，素年深觉自己来错了地方。</p>
再看柳老，面不改色，眼睛都不乱斜一下，扬着头，长长的胡须在风中摇摆，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p>
这才是医圣的风采！素年低调地跟在身后，扮演柳老丫鬟的角色……</p>
刺史府内，到处可见云鬓香腮的夫人小姐们，更多的则是官场上游走着的人精们，柳老和素年被直接带去了一个偏一点的小院子，素年觉得甚好，清净。</p>
让他们稍作休息，侍女们奉上茶水瓜果退了下去，片刻之后，萧戈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p>
“萧大人。”素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p>
“招待不周，请勿责怪。”</p>
“哪里哪里，萧大人那么忙，是我们打扰了。”</p>
柳老在一旁直咳嗽，素年丫头说起这种客套话来挺熟稔的嘛。</p>
素年收到提示，退到一旁不说话了。</p>
“柳老”，萧戈拱手作揖：“多谢柳老的药方，在下才能如此快速地恢复康健。”</p>
“哼。”柳老不理他，自己开的药方自己是知道的，那真是无所不用的一副极度难喝恶心的方子，虽然药效也有，可绝对是轻易不会开出来的。</p>
要是萧戈真的一顿不落的全喝了，那柳老也不得不说一声佩服，能忍别人所不能忍的，此子必成大器。</p>
“在下明日前往渭城上任，思及这三年来多受沈娘子的照顾，以及柳老的神医妙术，特请二位前来话别，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在他乡重遇。”</p>
说这话的时候，萧戈特别地有针对性，他的眼神虽在两位身上乱转，但大多数，还是落在低着头的素年身上。</p>
素年被眼神压得头都抬不起来，心想古人果然早熟得很，据说两三岁就开蒙了，这会儿萧戈比自己看上去大不了多少，怎么能有这么惊人的压迫感？</p>
“咳咳。”柳老继续咳嗽。</p>
素年反应了过来，嘿嘿地傻笑：“一定一定。”</p>
柳老直接就翻白眼了，他咳嗽的意思不是这样的好吗？</p>
不过素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古代的话别需要做什么她一无所知，要搁现代，那必须喝酒唱歌，能怎么玩就怎么玩，可现在呢？她应该做什么来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p>
有了，素年灵光一现，赶忙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挂件，“萧大人，这个是小女子的一点心意，还望大人不要嫌弃。”</p>
在柳老的瞪视中，萧戈顶着压力将挂件接过去，这是一只水蓝色的小靴子，里面填充得满满的，各色丝线勾勒出靴子上的纹路，鞋底、鞋帮一样不少，精巧可爱。</p>
“这是何意？”</p>
“祝大人平步青云，步步高升！”</p>
素年的声音特别得响亮，她早就已经想好了寓意，又贴切又吉利，简直太应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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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戈似乎愣了愣，然后攥紧了这只靴子，嘴角似乎想笑，又觉得不太好，于是生生将冷峻的脸型憋成奇怪的样子。</p>
素年歪了歪头，自己没说错话吧？</p>
很快，萧戈已经调整过来：“如此，便多谢沈娘子了，在下甚是欢喜。”</p>
素年松了口气，说实话，她原本不打算拿出来的，看看门房那里堆积起来的礼品，粗略扫了一眼，都能发现里面珠光宝气，自己打发时间的一个小玩意儿，她还真不好意思。</p>
可好歹也算一份自己的心意吧，再说了，这种气氛简直太沉闷了，师父从头到尾都冷这个脸，一点不买账的样子，素年只有靠送礼将气氛推到高|潮，然后，是不是他们就可以退场了？（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