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燕子轻梳羽，好风吹落桃花片……”清越优美的歌声飘来，不用说是玉清姑娘在练歌。蔷薇趴在树干上，惬意地眯起眼睛，圆嘟嘟的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节拍。</p>
蓦地传来一声巨吼：“蔷薇，你又爬树！”</p>
“在那里，她在那里。”一堆人闹哄哄地围了过来。</p>
蔷薇吓得身子一晃，差点没从树上滚下来，紧紧攀住周围的树枝，见小月要上来抓她，她勾脚身子一荡，晃到了别棵树的枝头。</p>
出声吓人的小月反倒被她吓得魂飞魄散：“哎呀，当心点，我不上来抓你就是，你快下来。”</p>
蔷薇才没那么傻呢，没见到树底下一群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嘛？下去那就是自投罗网，自己找死了。</p>
“体态轻盈，身姿灵活，我说她应该跟我学舞蹈，我保管她能一舞名动天下。”教习舞蹈的李妈妈赞道，“我可是十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好苗子了。”</p>
“不对，不对，她的声音甜美，顾盼神飞，该跟我学唱歌。”</p>
“这样的美人胚子，姿容体态自然不能不学……”</p>
“她小小年纪就能写一手好字，应该是跟我学习书画才对，包管那些风流才子们趋之若鹜。”</p>
……</p>
对于这种不过问她就擅自做主的行为蔷薇怒了：“你们不用吵了，早就跟你们说了，我一样都不学！”</p>
教习仪态的云妈妈柳眉一蹙，不阴不阳地道：“学不学可由不得你。你们，去把她给我带下来，妈妈我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还不信治不住你这只皮猴子了！”</p>
小月急道：“云妈妈，蔷薇小姐是爷让我家小姐亲自带的，还是先问问她吧！”</p>
“蕊娘小姐从不过问姑娘们的事情，你放心，我有分寸。”云妈妈吩咐小厮上去抓人。</p>
于是，一干小厮搬梯子的搬梯子，爬树的爬树，闹轰轰地好一番折腾。</p>
小月急得团团转：“云妈妈，万万不可，要是蔷薇小姐不小心摔下来……”她跺跺脚，就要去叫人。</p>
“这是怎么了？”</p>
“爷……”众人纷纷行礼。</p>
蔷薇蹲在树上，见楚兰若似笑非笑地朝她看来，呵呵干笑道：“今天风和日丽，妈妈们心情好，找人陪我玩捉迷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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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兰若凤目微敛,似笑非笑：“我怎么光看到你一个人上窜下跳，不亦乐乎？”</p>
蔷薇嘟嘟嘴，一脸不乐意：“我不要学唱歌。”</p>
诸位妈妈瞪大了眼睛，爷虽然好脾气，园子里可可从来没有人跟他这样讨价还价的，再说了，哪有进到园子里的姑娘不用学才艺的？</p>
楚兰若一挑眉：“好。”</p>
这不学唱歌，可以学别的嘛，也不能样样都学，杂而不精就不好了。教习唱歌的李妈妈满脸可惜，却也莫可奈何。</p>
“也不要学舞蹈。”</p>
“好。”</p>
教习唱歌的妈妈也没希望了，脸色难看。</p>
“不学仪态。”</p>
楚兰若一脸纵容：“嗯，还有什么？”</p>
教仪态的云妈妈咬碎了银牙，倒是教习书画的妈妈春风满面，其余的都否定了，书画总是得学吧：“蔷薇姑娘真是有眼光，跟我学书画，保管让你成为一等一的才女。”</p>
蔷薇皱了皱鼻子,语出惊人：“她们教的，我都不喜欢。”</p>
诸位妈妈都呆住了，都不喜欢？都不喜欢。都不喜欢！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她还真以为她是天上的凤凰了。</p>
出乎众人意料，楚兰若波澜不兴：“既然不喜欢，不学也就罢了，你准备在树上过年么？”</p>
蔷薇乖乖地让子言抱她下来，拉住他的衣袖：“你不生气？”</p>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p>
众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p>
“都散了吧，以后蔷薇的事你们不必过问。”</p>
“可是爷……蔷薇天资出众……”云妈妈不死心，这样好的天资，荒废了实在是太可惜了。</p>
楚兰若觑了眼巴巴地拽着他衣袖,一脸讨好的蔷薇,勾了勾唇：“这样啊……那我亲自教好了。”</p>
众人绝倒，这样一个整日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能教出什么样的人来？这样琉璃般可人的小姑娘，可真是要毁在他手里了,简直是暴殄天物啊。</p>
众人异彩纷呈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写着“浪费粮食会遭天打雷劈” ，蔷薇嘴角抽了又抽。觉察到握着的小手的僵硬，楚兰若嘴角轻扬，无聊的生活，偶尔找点调剂也不错。</p>
于是，蔷薇放羊吃草的日子彻底结束了，只可惜一个从不知道谆谆教导为何物，另一个也没有尊师重道的自觉，于是两人不是针尖对麦芒就是剑拔弩张，不过每次落败的都只有蔷薇而已。</p>
“楚兰若，我为什么要学你的字迹？”</p>
“我的字好看。”</p>
蔷薇不乐意地撅嘴：“我不要。”</p>
“好啊，晚饭前写出比我好看的字，不然，就到花园里跟蚊子过夜吧。”</p>
……</p>
“你弹的这是什么？”</p>
“《云颂》，朝廷宗庙祭祀用的乐曲，赞颂出云女王仁厚宽和的品德，用以教化万民。”蔷薇一本正经地回答。</p>
楚兰若挑眉：“我不够仁厚宽和，需要教化？”</p>
“我只是觉得世风日下，应该常常听闻先贤教诲。”</p>
“言之有理。本想带你出去转转，既然你如此有上进心，就继续听圣人教诲吧。”楚兰若挥挥衣袖，留下蔷薇小不点独自咬牙，“还有，不要总是改调，曲解了圣人原意可不好。”</p>
这曲子她临时找出来搪塞的，不会弹错音才有鬼了。</p>
……</p>
除了这些可恶之处，楚兰若对她的功课算是很松，完全就是逗小孩玩的态度，兴之所致，就丢给她几本书，握着她的手临几个字，或者就是过来听她弹上一曲，下棋的时候更是手下半点不留情，把她打击得半死。可神奇的是，就在这样的放养政策下，她的表现依然出色。</p>
众人自然不会把这份功劳归到楚兰若头上，往往只是感叹她出类拔萃的天资，还有，就是，把这么好的苗子丢给那个纨绔子弟教导，真的是太可惜了。</p>
可是唯有她自己知道，她并不是什么天才，楚兰若也不是别人看来的那么不学无术。她本来底子就好，绿衣对她的学业要求极其严苛，学习时便是一心一意，这样的自律，也是一般的孩子很难做到的。可是，为什么不管她多么努力，还是比不上那个游手好闲的大少爷呢？说起来，楚兰若才是那个有气死人不偿命的超凡天资的人呢！</p>
想到楚兰若那近乎变态的天才，蔷薇郁闷地叹了口气，丢下手中的书，他半个多月不见人影，只丢了几本史书给她，除了正史还有一些野史，杂七杂八的，那几本野史她几次逛书局都没有见过，真不知他是哪里找来的。</p>
盛夏的午后静悄悄，抱着凉枕眯着眼睛半天没睡着，干脆起身去了花园。后花园引了一股活水进来，正是不远处山上的山泉，蔷薇脱了鞋进去，坐到旁边的鹅卵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水，水流中飘下一个粉红色的肚兜，她随手捞起，是谁在上游玩水？</p>
拿起肚兜往往上游寻去，果不其然看到牡丹花丛下的人影，刚想出声好吓人一跳，却不期然听到一阵叫人脸红心跳的*。</p>
“小妖精，你真美。”花丛里传来了男子醇厚的声音，沙哑的嗓音中透出掩不住浓浓的情欲，蔷薇一惊，这个人不是楚兰若！</p>
如此寂静的时候，他们的喘息声清晰可见。</p>
园子里除了年纪尚幼的小厮，是严禁别的男子入内的，那么能如此明目张胆进来偷情的人是谁呢？蔷薇不想惹麻烦，蹑手蹑脚地躲开。</p>
想着事情，心不在焉地推开门，却意外地看到凉塌上的人。他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大热的天气，她只在花园晃了晃都有些汗意，他却干净优雅如昔。楚兰若少见地穿了件月白色的衣裳，半倚半靠在凉塌上，如墨的长发逶迤而下，如画中的白山黑水，安静而又幽远。蔷薇扶着门框，竟不舍得再走进一步，怕惊破了那幅美丽的画卷。</p>
“这么热的天气，还出去疯玩？”声音绵软，甚是慵懒。</p>
蔷薇被吓了一跳，如梦初醒。</p>
“怎么了？”他眼睑微抬，眼睛如月下深泉，幽丽莫测。</p>
蔷薇咬唇，摇了摇头。她越来越看不懂他。第一次见到他，她觉得他是美丽的，无害的，然而绿衣眼中的惊恐让她心生警惕，之后绿衣的死让她对他饱含敌意。可是，之后他们相处下来，他却是温和的，散漫的，如同一个寻常的纨绔子弟，除了偶尔的恶劣性子，甚至能说得上是温柔，她甚至都怀疑她对他的防备与憎恨是不是错的。</p>
“过来。”他朝她抬起了手，</p>
蔷薇乖乖走近，冷不防被他一把捞起：“怎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p>
“楚兰若，你说我们该相信自己的心，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p>
楚兰若支了支身体，颇有意趣地笑了：“怎么？”</p>
“我的心告诉我你是个大坏蛋，可是眼睛却告诉我，不是这么一回事。”</p>
“那么，你是想相信自己的心，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嗓音低靡，在她耳畔不负责任地诱哄。</p>
他的身体凉凉的，比抱着冰枕要舒服，蔷薇自动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皱了皱鼻子：“相信对自己有好处的那种。”孤身一人的她，再也不需要天真了。</p>
“呵……”真是有趣的答案，楚兰若勾了勾唇角，眼角瞥过散落满地的书，“看完了？”</p>
她是在娇宠中长大的孩子，他也不介意继续宠着。女孩子嘛，都有被娇惯的权力。</p>
这是要考功课了，蔷薇眨眨眼睛，想要讨价还价：“都挑着看了一些。”</p>
“都看出了什么？”</p>
“不就是些人物传么，成王败寇，有什么可看的。”蔷薇继续找借口。</p>
“成王败寇？” 楚兰若轻笑，不置可否，“那么步迹风呢？他是王还是寇？”</p>
步迹风是出云国史上百战百胜的战神，也是有名的天煞孤星，当年敌军攻城，以他的妻儿相要挟，他抵死不从，亲手射杀了三子一女，妻子亦在阵前自尽身亡，此后他终身未娶，步家他这一脉也就此绝嗣。</p>
蔷薇认真地想了想：“若是那次兵败，步迹风一家老小也逃不出一个死字，说不准还会连累家族里其他人，他此举不但保住了战神的美誉，还赢得了皇帝的信任，百姓的感激，求仁得仁。做人实在是不能太贪心。”旁人听了，也绝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之口。</p>
“要是你呢？换做是你，会怎么做？”楚兰若有趣地望着她。</p>
蔷薇一脸认真：“我会陪他们一起死。”</p>
楚兰若莞尔：“叫你读史书是想让你辨是非，明得失，你却抱怨步迹风不够痴情么？”（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