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对于有夫有女的祁玉是来是如此温馨美好，令人沉醉；对于孤孤单单住在杨府的青雀来却是一个难关,最是需要勇敢。</p>
“仙女娘,我好想你。”青雀躺在床上,睁着大眼睛睡不着觉,“其实我白天也不大想你的,到了晚上就很想你很想你，你要是抱抱我该多好呀。”</p>
门被轻轻敲了一下。稍停，又轻轻敲了一下。</p>
“仙女来了！”青雀眼睛一亮,一骨碌爬了起来,连衣服也不披，趿上鞋子过去开门。门才半天的时候，一抹轻盈姣好的倩影闪了进来,正是仙女师父心慈。</p>
“连衣服也不穿，你就这么伶伶俐俐的起来了？”心慈反手带上门，一把抱起青雀，轻声喝斥，“赶明儿得了风寒，要喝苦药水，看你怎么办！”</p>
一边喝斥着，一边抱着青雀塞进被窝，给她裹的严严实实。青雀顿时觉得被窝暖烘烘的，心情欢畅，眉飞色舞的邀请着，“仙女，我是火炉，来吧来吧，搂着我睡觉何等暖和！”心慈哧的一笑，俯身捏捏她嫩嫩的脸蛋，果然脱衣上床，把她搂在怀里。</p>
“有没有好好练功？”</p>
“有。”</p>
“有没有顽皮淘气？”</p>
“有。”</p>
“有没有想我？”</p>
“有。”</p>
不拘心慈问什么，女孩儿都是异常乖顺，绵软的应“是”。心慈觉察到她那份脆弱和依恋，无师自通的温柔拍着她，哄她入睡。</p>
女孩儿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忽然伸出手冲心慈头摸索着，“有头发了啊。”嘟囔了一句，放心睡着了。</p>
青鸟，你整天操的都是什么心！心慈看着怀里一脸甜蜜睡容的女孩儿，啼笑皆非。</p>
第二天晚上青雀坐在太爷爷身边剥栗子吃，抱怨道：“昨晚仙女师父搂着我睡的，可舒服了！不过我早上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走了，竟不跟我告别。”</p>
太爷爷微笑，“再跟你师爹和仙女师父一回，请他们到咱家住下，做你的枪棒师父。如此，仙女师父晚晚能陪着你。”</p>
“他们不乐意。”青雀剥到一个特别软糯的栗子，忙递给太爷爷，“一个是怕拘束，另一个，怕连累您。”</p>
锦衣卫在大悲庵折腾许久，一无所获，后来索性连灵泉寺也一并围了，和尚一律关押。不过，早在他们包围大悲庵的第二天，灵泉寺的和尚们辱亡齿寒，陆陆续续逃掉不少。等锦衣卫到灵泉寺的时候，只剩下几名老弱病残，连住持都已经偷偷跑了。</p>
胡千户恼羞成怒，命令厉县令大肆搜捕僧人。厉县令不敢不听，把县里的衙役、捕快都放了出去，又行文周围州县，请协同捉拿。不过，雷声大雨，没捉着几个人。</p>
觉迟和心慈不愿连累杨阁老，宁可隐身贫苦农家。</p>
杨阁老一直以为觉迟和心慈是江湖中人，来无影去无踪，不爱受拘束，却不知他们是这种心思。连累我？杨阁老微笑，我哪有这般容易被连累。</p>
青雀的枪棒师父姓卢，是练外家功夫的，功夫不坏，人也精明。这天他满面歉疚的来跟杨阁老诉苦，“老爷，我家本是夏邑县城的，在您这儿教妞妞是千好万好，只是家中老母无人侍奉……”</p>
杨阁老闻弦歌而知雅意，温和道：“百善孝为先，没有比服侍母亲更要紧的事。”命人结清卢师父的束修，备了宴席，命管事的相陪喝了顿酒，客客气气把他送走了。</p>
卢师父当然不是因为什么家中老母无人侍奉，而是县城的曾举人家出了更高的束修请他去教家里的两个孙子。或许是出于对杨家的歉疚，卢师父走了之后，写封回来，荐了一名武功精湛的同行。杨阁老不经为意，“若果真功夫精湛，便请来教妞妞何妨。”</p>
新枪棒师父姓林，二十多岁的年纪，身穿雨过天青色棉袍，头戴束发冠，面如美玉，目若朗星，那温文尔雅的相貌，不像习武之人，倒像饱学的文士。</p>
林师父并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一位妹妹。他相貌已是出类拔萃、万里挑一了，他这妹妹生的更好，风致嫣然，清丽出尘。莫大人了，连瑜哥儿、琪姐儿、青雀这帮孩子看了，都是心怦怦跳。</p>
青雀喜滋滋瞅着新来的林师父、林姑娘，“太爷爷，这是新给我请的枪棒师父啊？长的可真好看！不过，想做我师父，光长的好看可不成，手底下见真章！”</p>
她身穿大红袄，手提红缨枪，神气活现的站在院子当中，一声娇喝，“不赢了我手中这杆枪，休想做我师父！”抖起手中红缨枪，迅疾刺向林师父的面门。</p>
杨阁老轻斥，“妞妞不许无礼。”林师父微微一笑，气定神闲的站着，纹丝不动。青雀虽，颇有几分力气，瑜哥儿、琪姐儿等人都替斯斯文文的林师父担着心，“青雀莫伤了人！”瑜哥儿失声大叫。</p>
红缨枪亮晶晶的枪头到了林师父面前，只见他随意的一伸手，也不见得如何快捷，枪头已被他牢牢捉在手里。青雀脸通红的挣了又挣，一丝半毫也挣不动。</p>
杨阁老微笑观望，不再出声。林姑娘玫瑰花瓣般的嘴唇边浮上丝愉悦笑意，这笑意一直蔓延到她美丽的眼睛中，衬的她更加灵动，楚楚动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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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哥儿、琪姐儿在一旁悬着心，干着急。青雀你还挣什么挣，没用的，林师父比你强的太多。林师父也是的，不会给青雀留颜面啊。</p>
青雀气哼哼瞪了林师父半天，赌气撒了手，“不玩了！大人欺负孩儿！”扎愣着手，冲林师父喊着，极为气愤。</p>
林师父笑道：“接招！”手中红缨枪舞成一团光影，青雀被围在当中，几番想突围逃走，无奈实力差的太远，屡屡失利。</p>
瑜哥儿和琪姐儿急的跺脚，一边儿一个推着杨阁老，“曾祖父，您让林师父停下，让林师父停下！”杨阁老笑着答应，“好好好，停下，停下。”那厢林师父却已放了青雀，青雀跳出圈外，林师父使出一套梨花枪法，如梨花摇摆，而变化莫测，神威无穷。</p>
青雀站在一边，看的心动神摇。</p>
林师父使完梨花枪，收手站立，渊停岳峙，气定神凝。杨阁老和瑜哥儿、琪姐儿都拍掌叫好，青雀两眼亮晶晶的扑向林师父，“我要学，教给我！”</p>
青雀有了新师父，还奉送一位仙女般的美貌姑姑。师父教她武功，白天陪她玩耍，美貌姑姑照料她日常起居，晚上陪她睡觉。</p>
青雀快活的想要飞起来。</p>
瑜哥儿和琪姐儿常常跟青雀一处玩闹，二少奶奶便也和美貌的林姑娘一处家常。林姑娘总是微微笑着，客气的附合着二少奶奶，并没别的话。二少奶奶没话找话，随口道：“林姑娘这头乌油油的长发，羡慕死人了。”</p>
林姑娘眉头微皱。这头发果然和真的不大一样么，值得二少奶奶专程拿出来？算了，青鸟的对，还是早日养出一头青丝来比较好。</p>
青雀有什么事都爱和师爹、仙女。“这是我爹我娘来的信。”拿着封京城来信，冲师爹、仙女炫耀着，“我爹可好了，从来不跟我和弟弟妹妹着急，光会笑。我娘脾气急了儿，可是炖的肉很好吃，打屁屁也不疼。”</p>
“你养父养母很不坏。”仙女笑咪咪夸奖。</p>
“那是。”青雀得意洋洋。</p>
大悲庵里，胡千户和鲁副千户都是气急败坏，对住持更加无情，刑讯更酷，“丫头都亲耳听到你们‘夏鱼’了，你还死撑着不！皮松是不是，老子给你紧紧！”</p>
住持每到熬刑不过，就会胡乱指一个地，胡千户和鲁副千户就会满怀希望的去挖。当然了，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一无所获，住持的日子也就更不好过。</p>
“丫头，记仇的丫头。”住持迷迷糊糊的、绝望的想着，“早知如此，我何必贪区区一千两银子、两块金砖，替沈茉整治她？生生是死在她手里了。”</p>
其实住持没想明白，以锦衣卫的嚣张残忍，就算没有青雀那句话，住持也是同样的命运，逃不掉。</p>
“沈……沈……”住持困难的喃喃。沈夫人，我被你害死了，我被你区区一千两银子、两块金砖害死了。我，不值啊。</p>
胡千户和鲁副千户见状，忙一起趴到她面前仔细听着。“沈……沈……”住持弱弱的叫了两声，头无力的垂下，气绝身亡。</p>
胡千户忙伸手探探她的鼻息，破口大骂，“奶奶的，又死了一个！”沙弥尼年纪，早已受刑不过，没气了。</p>
鲁副千户恨的咬牙，“宁可死了，也不轩辕剑的下落，真真可恨！”朝着住持的尸体狠狠踹了两脚。</p>
胡千户和鲁副千户相互看了看，都觉凄凉。这趟差使是上头郑重交待下来的，要是办不好，头上的帽子就别了，保不齐连性命也堪忧。</p>
“皇上要这把剑做什么？！”鲁副千户狠狠啐了口。</p>
“哪是皇上要的，是皇贵妃！”胡千户也是愤怒，“奶奶的，这女人除了祸害人，还是祸害人！咱哥儿俩也被她给坑了！”</p>
“万贵妃？”鲁副千户打了个寒噤。万贵妃可是皇上心头第一要紧之人，比皇上大着十八岁，硬是把皇上迷的颠三倒四！</p>
“嗯。”胡千户少气无力的头。</p>
一时间，两人都是心中悲凄，静静无语。</p>
沉默半晌，胡千户忽腾的站起来，“还有那个丫头！她听到了夏鱼，保不齐还会听到别的！兄弟你在这儿守着，我这便去会会杨阁老！”</p>
鲁副千户追出来交待，“哥哥，杨阁老虽告了老，朝中门生故旧甚多，不到万不得已，莫得罪他！”胡千户答应着，匆匆出门上马，带着一队缇绮疾奔杨集。</p>
杨阁老听胡千户登门拜访，指名要见青雀，眼中闪过一丝恼怒。这帮锦衣卫，仗着奉了皇帝陛下亲命，太也跋扈了些！</p>
“一介武夫。”青雀嘻嘻笑，“我对付他，绰绰有余。”也不带人，一个人跑出去见胡千户。</p>
杨阁老极是不放心，却素来不喜锦衣卫，不愿出面接待。林师父微微一笑，“阁老大人，我陪着青雀。”闲庭信步般出了屋。</p>
厅堂里，胡千户蹲□子，满怀希望的盯着眼前天真无邪的女孩儿，“妞妞，除了夏鱼，你可曾听到旁的？譬如，有没有听到‘沈’字？”</p>
青雀歪着头，想了好几想，才不确定的笑着，“沈……爹？”</p>
沈爹？这是什么意思。胡千户闷的不行。</p>
林师父立在门口听了听，笑着走过来，“好教上差得知：这孩子就是孩子，不懂事。她本该叫我师父的，有时却信口叫师爹。若训斥她，她还振振有辞，什么‘父亲就是爹，爹就是父亲，有何区别’。”</p>
“父亲就是爹，爹就是父亲”，那么，沈爹，就是沈父？胡千户迅速盘算着。</p>
看看再也问不出什么了，胡千户无奈告辞，回到大悲庵继续冥思苦想。来也巧，鲁副千户也没闲着，在住持的居所掘地三尺，从地下挖出一个铁匣子，匣中藏有不少银票、金银。其中有两锭金子竟是有印迹的，上面刻着“大同.沈”。</p>
“大同总兵叫什么？大同总兵叫什么？”胡千户又是兴奋又是紧张，抓着鲁副千户的双肩急急问道。</p>
鲁副千户怔了半晌，才回过神儿，“沈复吧，这人极圆滑，和宫里、和指挥使都交好，就连咱们，也年年有节礼相送。”</p>
胡千户仰天狂笑，“兄弟，咱们可以回京交差了！”丫头什么沈爹，原来是沈复，沈复！</p>
鲁副千户莫名其妙，等胡千户笑完，把前因后果了，鲁副千户沉吟，“这却是哥哥猜的，若放到上峰面前，作不得准。哥哥，不如是那光头临死前招供的，岂不踏实？”胡千户大喜，“便是这般办理！”</p>
当下两人都是神清气爽，把一应该做的事全做了，觉着天衣无逢，才收拾着回了京。</p>
凄清冬日，就连官道上也是冷冷清清的。偶尔有个把行人，也透着萧瑟之意。一队缇绮耀武扬威，疾驰而过，路人侧目。</p>
紫禁城，未央宫。</p>
暖融融的偏殿中，美人榻上倚着位意态慵懒的女子。她年约二十出头，宫妃打扮，肤如新荔，目如秋水，清新美丽的仿佛雨后清晨。</p>
“万贵妃在宫中大发脾气呢，逼皇上废了太子，另立……另立咱们四皇子。”一名宫女跪在她面前，低声禀报着。</p>
“知道了。”宫妃曼声道：“什么都不必做，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宫女恭谨答应，慢慢退了出去。</p>
宫妃抬起纤纤玉手，凝视手腕上一串晶莹剔透的珠链，娇柔叹道：“万贞儿，你发你的疯，为什么要拖上我？我邵妁慈哪里对不起你了，如此苦苦相逼。”</p>
你口口声声废太子，立我儿子，这是硬拖着我上你的贼船呢，用心何其歹毒。你不喜欢太子，要废太子，与我何干？生生要拖我下水。</p>
这宫妃，是宸妃邵氏。</p>
后宫之中，最有权势的是万贵妃。她虽然长的不美，虽然比皇帝陛下大了十八岁，可是皇帝陛下痴恋于她，始终不改，谁都不能不服气。万贵妃的封号是皇贵妃，仅次于皇后。</p>
不过，皇后可没有万贵妃威风。在万贵妃面前，皇后王氏像个受气媳妇，连高声话都不敢。</p>
除万贵妃之外，最得宠的便是宸妃邵氏了。宸妃相貌美丽，又颇有才华，通晓诗书，和皇帝陛下十分投缘。皇帝陛下持笔作画、对月吟诗之时，和她最是心意相通。</p>
宸妃为皇帝生育了四皇子、五皇子、八皇子，用皇帝的话来，真是“劳苦功高，居功甚伟”。她三个儿子当中，数四皇子最为出色，天资奇伟，气禀清纯，皇帝亲抚教诲，恩宠有嘉，甚于太子。</p>
太子是三皇子，他之所以被立为太子，是因为比他年长的大皇子、二皇子早夭，立储以长，轮到他的。万贵妃一向厌恶太子，总想废了他。可是废立太子这样的大事岂是容易的，万贵妃独木难支，见皇帝宠爱四皇子，便吵着要废太子，立四皇子。</p>
废立太子，皇帝一个人了不算。真要实行，他必须要服文官们，和文官们展开旷日持久的较量。皇帝是个省事的人，和文官们费口舌，他不喜欢，所以总拖着。</p>
“万贞儿，一门心思要废太子，计谋百出，无所不用其极。”美若芙蓉出水的宸妃轻轻扯断手上的珠链，“听你要寻一把上古神剑给我孩儿，他是天命所归的皇储？万贞儿，你真是用心良苦。”</p>
珍珠纷纷坠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冬日清冷的阳光照进偏殿，一粒粒洁白的珍珠滚来滚去，最终缓缓停下，或在墙角，或在屋中央。</p>
作者有话要：今天这么早，晚上再写一章。</p>
多勤奋呀，撒花撒花。</p>